夜色徹底吞噬腐骨鎮。遠處魔物嘶吼、獵物慘叫聲不絕。石室內,一壇焚心酒見底。明昭蜷縮在角落霉爛的草席上,濃重的霉塵氣鉆入鼻腔,她強迫自己閉目凝神,積攢力氣。心口黑焰烙印散發著奇異的暖光,一絲絲修復著她殘破的軀體。疲憊如潮水般涌來,意識沉入無邊黑暗……
仙歷九千七百年,魔尊蕭序禍亂三界。
北境滄溟海凝冰千里,西荒焚天谷赤地焦土。仙門百宗歃血為盟,于昆侖之巔布弒魔大陣——以九十九元嬰修士為基,三大渡劫尊者鎮陣眼,誓要誅滅那萬魔之主!
而陣眼中央,需一道至純靈體為引。
凌霄仙宗掌門之女明昭,天生琉璃道心,便是那把最鋒利的誅魔之刃。
(夢境:三百年前·昆侖之巔·封魔祭典)
仙樂縹緲,祥云繚繞。凌霄仙宗白玉廣場上,人頭攢動,肅穆祥和。明昭身著師尊沈星崖所贈的流云廣袖裙,站在父親明屹川身側。她微微側首,看向身旁著月白道袍、清冷如謫仙的沈星崖,眼中是純粹的孺慕與信賴:“師尊,封印了魔尊,三界便能永享太平了吧?”
沈星崖垂眸,溫潤笑意掩去眼底一絲難以察覺的沉重,指尖帶著她最熟悉的清冽松香,替她拂開鬢邊被風吹亂的碎發:“昭兒放心。待此間事了,為師便帶你去南海,尋那千年冰魄,為你重煉本命劍‘逐月’,定比從前更勝?!?/p>
“真的?”她眼眸瞬間亮如星辰。未婚夫江南舟一身青衫,玉樹臨風,立于她身側,含笑望著她,無聲啟唇,口型清晰:“別怕,有我?!毙煹芩掬駛€小尾巴似的擠到她身邊,獻寶般遞上一個精致的羊脂玉瓶,少年眼神清澈如昆侖山的初雪:“師姐!清心露!快含一口護住心神!待會兒要催動大陣呢!”明昭心頭暖意融融,笑著揉了揉他的頭。
莊嚴的祭典鐘聲響徹云霄!巨大的金色法陣在誅魔臺底座轟然亮起,光芒萬丈!高臺中央,那道玄色的身影——魔尊蕭序——被無數閃爍著刺眼金光的符咒鎖鏈死死捆縛!他顯得異?!鞍察o”甚至…虛弱,低垂著頭,周身能量波動非?;靵y,引得鎖鏈嗡鳴,空氣壓抑扭曲。
明昭立于法陣最核心的陣眼,身負純凈凌霄血脈,指尖綻出清冽如月華的光輝,全力注入樞紐——她是此陣最強“鎮眼”!
就在封印之力攀升至頂峰,即將徹底閉合、永鎮魔尊的剎那!
異變陡生?。?!
一股極其詭異陰冷的魔氣,毫無征兆地從她腳下陣紋中猛地竄出,如同淬毒的陰蛇瞬間纏上腳踝!瘋狂侵蝕、污染!
“呃啊!”明昭猝不及防,靈力瞬間劇烈紊亂,驚呼出聲!周身清光驟然黯淡!
“不好!魔氣反噬!明昭她……她身上有魔氣!”長老驚駭欲絕的尖叫聲撕裂祥和!
“呃——!”明昭如遭萬鈞重擊,臉色慘白!
“明昭墮魔!她與魔尊蕭序勾結!是她暗中破壞了大陣核心——!?。 彼掬鄥柕阶冋{的尖叫響徹云霄!他高高舉起手中一枚正瘋狂閃爍出刺眼白光的留影玉符!而他揚起的手背上,一道“魔氣腐蝕”的傷口正滴著暗紅的血——邊緣整齊平滑,不似侵蝕,倒像是偽造!
無數道淬毒般的目光瞬間釘死在明昭身上!懷疑、厭惡、冰冷的殺意!
“不可能!是陣紋有……”明昭強忍劇痛著急辯解。
“昭兒!”沈星崖猛地回頭,眼神銳利如劍,痛心疾首下藏著決絕,“凝神!壓制體內魔氣!”
江南舟的聲音顫抖著,失望與痛心像冰錐一樣刺穿她的心:“阿昭…你何時…竟沾染此等污穢?”
宿洵死死抓住她的裙角哭嚎,急切中帶著顫音:“師姐你就認了吧!認錯師尊會救你的!”“師姐…對不住了……為了仙門!”哭嚎聲中隱著一聲低語。
“爹!不是我!是陣……”明昭絕望地看向父親明屹川。父親臉色鐵青,手中緊緊攥著一封散發著微弱魔氣的“通魔密信”,在她絕望的注視下,眼中掙扎痛苦之色劇烈翻涌,最終…閉上了眼,痛苦地別過了頭!那瞬間的側臉,寫滿無力的悲愴與舍棄。
“為了仙門萬世清譽!此等孽障斷不可留!”冰冷的喊殺聲匯成洪流。
“孽徒!當誅!”
“昭兒,為師…也是為了仙宗?!鄙蛐茄卤涞貌粠б唤z情感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審判,在她背后響起。
“噗嗤——!”
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從背后傳來!冰冷的碎星劍,毫無阻礙地貫穿了她的肩胛骨!溫熱的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沈星崖永遠雪白的道袍!靈力如決堤洪水潰散!金丹被凌厲劍氣震碎,修為盡廢!她被粗暴地拖向深淵裂口。宿洵死死抱著她的腿哭喊“認了吧”,江南舟眼神復雜掙扎,嘴唇翕動,終究…未上前一步。
墜落前最后的視野:
江南舟站在高臺邊緣,在她墜向永恒黑暗深淵的瞬間,猛地別開了那張寫滿“沉痛”的臉——那“沉痛”下,是更深的恐懼與逃避!
師弟宿洵高舉著留影玉符,臉上混雜著驚恐與扭曲的“正義”,滴血的手指死死地、劇烈顫抖地指向深淵中的她!
高臺中央,沈星崖緩緩收劍,劍尖滴落著屬于她的血珠。面容徹底隱沒在祭典光芒投下的濃重陰影里,持劍的手穩如磐石,冰冷的像萬年玄冰。陰影之下,無人知曉藏著的究竟是冷酷算計,還是……
觀禮臺最前方,明屹川的身影被一群面目猙獰的長老團團圍住,身形僵硬的站在那里,那個我喊了半輩子父親的人,沒有為自己的女兒辯解一句。那無聲的沉默,沉重得像轟然倒塌、將她所有希望與眷戀徹底埋葬的巨山。
“不——?。?!”
絕望凄厲的嘶喊被深淵入口呼嘯的罡風無情吞沒。墜向永恒黑暗的最后一瞬,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誅魔臺中心——那雙一直低垂的、混亂疲憊的猩紅血瞳,竟穿透了混亂的人群,冰冷、玩味,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了然?精準地鎖定了她墜落的身影!同時,她后背滾燙的血珠,恰好滴落進深淵底部某處靜靜燃燒的幽藍火焰(魔心燈)之中,“嗤”的一聲輕響,火焰驟然跳動……她的血!她的靈力本源!在墜落時點燃了那盞燈!這就是定契的真相!
“呃?。。?!”身體仿佛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拋起又砸落!明昭猛地從散發著霉爛氣味的草席上彈坐起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破膛而出,狠狠撞擊著斷裂的肋骨,帶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粗布衣,冰冷黏膩地緊貼在皮膚上,激得她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劇烈的寒顫!喉嚨里堵著濃重的鐵銹味,每一次喘息都如同拉動一架破舊不堪、瀕臨散架的風箱,帶著令人牙酸的嘶啞與灼痛!后背那道沉寂的舊疤如同被燒紅的烙鐵重新狠狠按了上去,灼痛感清晰地勾勒出當年碎星劍穿透皮肉、粉碎金丹的冰冷軌跡!她下意識死死摳住身下冰冷粗糙的石床,指甲崩裂帶來的尖銳刺痛才讓她無比清晰地確認——她真的‘醒’了!從那三百年來夜夜重復、噬心蝕骨的煉獄中掙脫出來!然而,黑暗中,那雙猩紅的、混亂疲憊中卻帶著冰冷玩味與洞悉了然的眼睛,仿佛仍在她的視網膜上灼燒,揮之不去,如同最深的烙??!那滴血入燈的“嗤”聲,猶在耳邊!
“魘住了?”慵懶沙啞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絲被擾了清夢的不悅,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蕭序依舊盤坐在冰冷的石床上,玄色衣袍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唯有那對熔金般的血瞳幽幽亮著,如同兩點不滅的鬼火。指尖纏繞著共生鎖鏈的末端,上面的符文流淌著微弱的紅光。那紅光一閃一閃,映著他嘴角一抹似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弧度,仿佛……早已看穿了她夢中經歷的一切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