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林昭屏住呼吸,指甲尖顫抖著,終于從冰鳳簪腹的暗格里,鉤出那卷薄如蟬翼的絲帛。
昏黃燭光下,絲帛泛著奇異的半透明光。她瞪大眼湊近細看——密密麻麻的線條盤繞扭曲,像是幅殘缺的地圖,又像鬼畫符的天書!其間夾雜著細小的古怪符號,看得人頭昏眼花。
阿娘的遺物里竟藏著秘密?是遺言?還是……指向她當年冤屈的線索?三百年前父親遞給她簪子時疲憊又復雜的臉閃過腦海——“萬莫離身”!難道連父親都不知情?這東西跟她被廢有關?還是……跟父親明屹川有關?
無數疑問像毒藤絞緊心臟!她試圖看懂,卻毫無頭緒。這東西,沒“鑰匙”根本解不開!
篤、篤。窗響如冰針扎醒了她!
林昭猛地回神,手忙腳亂地將絲帛塞回暗格,“咔噠”一聲復原簪子,死死攥在手心——這是最后的謎團和希望!定了定神,才去開窗。
蕭序裹著夜寒滑進來,眼瞳銳利,一掃就揪住她氣息的不穩和眼底的激動。“有事?”他目光釘在她緊握的手上。
林昭深吸口氣,攤開手露出斷簪,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里面有東西!”飛快講了發現暗格和絲帛的經過。
蕭序瞳孔微縮,接過簪子。指尖沒碰機括,只輕輕撫過冰鳳翎羽,尤其左眼附近反復摩挲感應。片刻,眼中了然。“精巧!”他聲音低沉,透著一絲罕見贊嘆,“瑯琊黎氏的璇璣機關術,近乎完美隱匿。若不是你心神震動撞上它,放我面前百年也未必發現。”遞回簪子,“絲帛么,聽著像‘星軌密圖’或‘封靈符語’的碎片。要解?需要‘鑰匙’——血脈呼應?特定口訣?還是另一半圖或信物?”他看向林昭,“你娘,除了黎家嫡女身份,還有特殊本事?比如……精通觀星?”
林昭茫然搖頭:“只知道她是黎家人……特殊?沒聽爹提過……”她吃力回憶,“但她……特別喜歡看星星。小時候常抱我看北斗、紫微,說星軌藏著天地秘密……可惜那時我只顧玩鬧……”記憶遙遠模糊。
“星軌……”蕭序若有所思,指尖輕點桌面,“或許這就是方向?瑯琊黎家傳說中得了周天星斗圖殘卷……難道是真的?”他收起思緒,語氣斬釘截鐵:“現在沒空深挖。你娘用這法子藏進遺物,必定緊要。收好!除了我,誰也別給看!”
林昭重重點頭,冰涼堅硬的簪子按在心口,像揣了塊燒紅的冰。阿娘的謎團,如同深淵裂開一道微光,讓復仇之路更沉重,卻也悄然注入了某種堅硬的決心。
望仙集的熱鬧像煮沸的粥,擁擠不堪,躁動不安。沖突也如同鍋底的沉渣,不斷被攪起。這日傍晚,迎仙樓的大堂突然如沸油潑水!
幾個身著斑斕短褂、神色倨傲的南疆“萬毒門”弟子,堵著幾名赭紅衣袍的烈陽宗青年,唾沫橫飛,污言穢語:“滾遠點!你們這幫渾身煙火臭味的下賤爐工!那味兒沖得老子寶貝靈蠱都萎靡不振了!再靠近,小心老子把你們的骨肉都喂了蠱!”
烈陽宗弟子本就血氣方剛,哪里受得了這樣辱罵?一個年輕弟子登時目眥欲裂,“嗆啷”一聲拔刀出鞘:“萬毒門的小崽子!欺人太甚!爺爺今天剁了你的舌頭!”“干他娘的!”
轟!靈光爆閃,毒霧彌漫!大堂桌椅碗碟被狂暴的氣勁攪成碎片四濺亂飛!萬毒門弟子揮手放出慘綠毒蟲,烈陽宗弟子則刀光如匹練!其他看客驚呼逃走,現場一片狼藉!
劉管事急得滿頭大汗,想沖進去拉架,卻被亂竄的氣勁逼得連連后退:“哎喲!祖宗們!別打了!別打了啊!”聲音淹沒在爆鳴中。樓上傳來冷哼,趙長老陰沉著臉出現,掌心雷光滋滋作響——眼看要大動干戈!
“放肆——!!!”
一聲低叱如九天神雷轟然砸落!明明聲音不高,卻像大錘鑿進每個人腦袋!整個大堂瞬間凝固——碎木殘瓷懸停在空中!靈光和毒霧被硬生生摁回施術者體內!幾聲慘叫被掐死在喉嚨里!
嗡!嗤嗤!幾道快得看不清的劍光掠過!
噗通!噗通!噗通!三具尸體砸落地上——最兇的兩個萬毒門弟子,和拔刀的烈陽宗青年!喉嚨細血線飛速綻開,氣絕當場!
全場安靜下來,空氣里只剩下刺鼻血腥和硫磺般的死亡鐵銹味!
門口,一個凌霄仙宗的白袍老者負手而立,眼神寒徹骨髓。身后,執法弟子如虎狼涌入,冰冷的目光鎖死剩下的人!
“望仙集乃我凌霄清修之地!爾等在此撒潑,壞我規矩,罪該萬死!”老者聲音不高,字字如冰錐。“念在大典在即,各宗有責,留你們一命!”血已在地上洇開。他毫無波瀾地繼續審判:“死者自找!曝尸牌樓三日!萬毒門、烈陽宗,各賠十萬上品靈石!鬧事弟子即刻拘押,大典后戒律堂嚴懲!再犯者——”冰冷目光刮過眾人慘白的臉,“格殺勿論!宗門連坐!”
霸道!冷酷!毫無商量!
這哪是警告?這是仙門魁首赤裸裸的殺威棒!踩在別人宗門臉上的宣告:在我地盤鬧?拿命和宗門臉面來抵!
萬毒門帶隊人的腿軟了。趙長老額頭沁汗,雷光熄滅,深深躬身:“……謹遵法旨!”聲音屈辱又恐懼。
“滾!收拾干凈!”老者拂袖轉身,執法弟子如潮水退走。留下三具尸體和無盡驚悚的目光。那股凌霄宗的鐵血威壓,沉甸甸壓得人喘不過氣。
林昭(和蕭序在二樓陰影里)冷冷看著尸體被拖走,看著趙長老憋屈地去交錢,看著萬毒門人哆嗦著收拾殘局……那白袍老者,是林明川!當年誅魔臺上,就屬他叫嚷“此女不能留”叫得最兇!
林昭盯著地上那刺目的血跡,看著林明川那視眾生如螻蟻的背影,看吶,多像當年的她啊!不過今日,她是站在陰影里的復仇者,而臺上臺下,皆是待宰羔羊!
“凌霄宗的刀,倒是一如既往地快。”蕭序的聲音低沉帶諷,瞳孔里精光微閃。
血腥立威后,望仙集表面老實多了。還剩幾日上山,云娘以“林昭需養傷透氣”為由(也是真覺得她悶壞了),提議出去逛逛。燕九早憋得慌了,趙長老和劉管事巴不得他們少在眼前晃,痛快放行。
走出迎仙樓,喧囂混雜著靈氣撲面而來。商鋪林立,礦石靈植、符箓法器都快晃花人眼了,比腐骨鎮血市繁華敞亮百倍。
燕九興致高昂,嘰嘰喳喳當導游。“哈!林姑娘看那兒!星砂石!煉器硬貨啊!”“喲!云娘快瞧那胭脂,摻了凝神花露呢!”云娘細心,依然不時柔聲詢問:“妹妹累不累?要不要買些溫補的果子?”言語間是真誠的關切。
置身于這善意的氛圍中,林昭無需再刻意緊繃演戲。那些刻意強化的怯弱已在日常相處里化開了些許。她面上雖仍保持著一種對外界的新鮮與輕微謹慎——這是她“林昭”應有的底色——眼底卻松弛了些許。當云娘輕輕推她向前,鼓勵道“試試看,這是無礙的流光薊”,她便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觸上那朵無害發光小花的溫潤光暈。那份觸碰不再是強撐的偽裝,更多是帶著一絲真實的、對世間新奇事物的探知欲。
蕭序不遠不近跟著。眼睛看似漫不經心地掃過人群與攤位,實則如同無形的尺,精準丈量著集市間涌動的氣息暗流與勢力分布。
到了開闊處,人潮都涌向一座高臺。臺上懸著巨大水鏡,鏡中光影流轉:時而仙山霧繚、靈禽飛舞;時而古林瘴毒、巨獸隱現;時而寒潭幽深、機關重重……
“咦?那是什么?”林昭適時表現好奇,聲音細弱。
“哈!天池秘境入口映像啊!”燕九眼睛賊亮,“這次問道大典的重頭戲!就在大典第三天的演武后開!各派精英都要進去歷練!咱們散修也有份!”
云娘點頭微笑:“水鏡顯的是內部區域。聽說這次規則放寬了,散修也能組隊報名。里邊兇險多,但也藏著前輩遺澤、天地靈材,若能得些機緣,于修行大有益處,更是揚名之時。”她語氣也難掩向往。
燕九猛地拍大腿,目光灼灼掃過蕭序和林昭:“妙啊!蕭大哥!林姑娘!咱們四個組隊闖一闖唄?我跟云娘探秘境熟門熟路!蕭大哥你深不可測坐鎮!林姑娘跟著長見識!進去后互相照應!找到東西按勞分賬!咋樣?天賜良機啊!咱們四個,絕配!”
林昭心里念頭飛轉!正中下懷!“林昭”這病秧子去頂級秘境?荒謬!但燕九云娘的熱情和保護姿態,成了完美的掩護!她可以光明正大混進去!既能就近摸清宿洵、江南舟那幫仇敵的實力底細,又能利用秘境的混亂,在蕭序配合下試探、布局,甚至找機會下手!哪怕出點“意外”,也能推給試煉本身!畢竟,是他們凌霄宗自己的地盤!
她立刻擺出又怕又想的小模樣,聲音發抖:“……去……秘境?太……太嚇人了……我……”目光本能地求助般看向蕭序。
云娘安撫地拍拍她:“妹妹莫怕,有我們呢。重在長見識,隨緣就好。”
蕭序原本抱臂斜靠在墻根,聞言挑了挑眉。眼睛掠過燕九的興奮、云娘的沉穩,最后停在林昭那“又向往又迷茫”的臉上。他飛快盤算:進入凌霄宗核心試煉場,摸清路線地形,搜集情報——價值極高!加上眼前這仨現成的煙霧彈掩護,太劃算了。“行。”他應得干脆利落,語氣平淡,“能去就進去。早點摸摸路,沒壞處。”話輕飄飄,林昭卻聽懂了其中的深意——隱秘的偵察與布局,開始了。(探路、熟悉環境、獲取情報)
燕九蹦起來:“爽快!我這就去打聽報名!咱們‘望仙四友’成了!上山就去會會凌霄仙宗的天池秘境!”
林昭也擠出依賴又感激的笑:“嗯嗯……好,謝謝大家……”心底卻一片冰漠:天池秘境?那將是她的第一個屠宰場!為千歲壽宴那場大戲熱身的舞臺!
夜深人靜。蕭序如墨染的夜影,悄無聲息滑入西街黑水巷深處一家藥材鋪后門——白天那絲熟悉的、帶點硫磺焦躁的魔氣味兒就散在這兒。他鬼魅般貼緊窗縫。
破屋里,低啞亢奮的聲音像毒蛇吐信:“……消……息……真……真能確定?!”聲音抖得不成調。“閉嘴!蠢貨!”另一個聲音粗糲壓著狂熱,“永夜魔都那頭嘴緊……但腐骨鎮‘魔心燈’動了!誅魔臺下那絲裂縫的氣息錯不了!上頭大佬都坐不住了!”“咱們……”“等!瞪大眼盯死!特別是凌霄仙宗山門!上面放話:尊主若回,必在最恨那家門前露面!不惜一切代價!翻遍天也要找到!炎姬大人……她可是立了道魔血誓!第一個迎回尊主!必須是她!”
窗外暗影中,蕭序無聲捏了捏指尖,仿佛能捻住空氣中那縷熟悉的、帶著熾烈烙印的硫磺魔氣。
炎姬……心底輕掠過這個名字。這丫頭,還是那炮仗性子。幾百年不見,倒是會派手下埋眼線、留記號了?‘不惜一切……第一個’?這瘋勁兒,確實是她。魔域的渾水,終究把她也打磨得更狠厲了?他臉上沒什么表情。這“尋找”底下是忠誠還是試探,姑且不管。但這份急切弄出的動靜,倒正好把這潭水攪得更渾!
他抬眼,目光穿透夜色,射向昆侖山頂云霧深處盤踞的巨獸——凌霄仙宗。腕間那根無形的鎖鏈,清晰地傳來一絲微弱而堅定的悸動,源頭直指山腰烈陽宗院落深處——那里,正有一顆被仇恨與秘密焚燒的靈魂在無聲咆哮!
山雨欲來?不!積蓄了三百年的復仇颶風,已在望仙集上空盤旋成形!暗流洶涌如沸油。
蕭序的身影融入更濃的黑暗,風里只余幾不可聞的低語:“該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