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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雪廬的斷弦突然震顫時,星禾正在聞音鎮的老槐樹下撿笛片。
第三支竹笛又裂了,斷口滲出的淡金液珠滾到掌心,燙得她一縮手。那溫度太熟悉——像三個月前在鎮西廢廟里,摸到那枚刻著琴紋的青銅碎片時,竄進骨子里的暖意。
風卷著槐葉撲過來,葉尖掃過碎片,竟拼出半支笛的輪廓。遠處,瑤池方向的云突然沉了,有琴音從云縫里漏下來,澀得像誰在揉斷弦。星禾攥緊碎片,聽見自己的心跳和著那琴音,咚、咚、咚,像在應和一個等了千年的拍子。
昆侖山脈的雪,是活的。
慕清商裹緊了身上洗得發白的藍布裙,裙角早被山風撕出細碎的毛邊。她背著那只磨得發亮的竹制笛囊,囊口隨著腳步輕輕晃蕩,里頭橫臥的斷笛“碎月”偶爾相撞,發出三兩聲不成調的輕響——這笛子只剩三孔能出氣,其余的裂璺像蛛網般爬滿竹身,尾端那個“清”字被歲月磨得只剩淺淺一道痕,倒像是她自己的名字,刻得執拗卻模糊。
“祖父的日記說,昆侖深處有靈韻,能補笛魂。”她對著漫天風雪喃喃自語,呵出的白氣剛到眼前就被吹散。指尖早已凍得發紫,連握拳都要費些力氣,可當她從笛囊里取出碎月時,指腹摩挲過那些裂痕的動作,卻溫柔得像在觸碰什么珍寶。
祖父臨終前攥著她的手,枯槁的手指一遍遍點著日記里那句“碎月不碎,清商不絕”。那時她還不懂,一支斷了五十三年的笛子,為何值得祖孫兩代人守著聞音鎮那間小小的笛鋪,等一個渺茫的修復契機。直到三個月前,笛鋪梁上的銅鈴無風自鳴,碎月突然發出一聲震耳的嗡鳴,她才在祖父藏著的舊地圖里,找到了指向昆侖的標記。
山腳下的結界是無形的。慕清商深吸一口氣,將碎月湊到唇邊。冷風灌進喉嚨,帶著冰碴子刮得生疼,她卻閉著眼,指尖按向那三個尚能發聲的孔。
笛音起時,連風雪都頓了頓。
那聲音實在算不上好聽,斷斷續續的,像被凍住的溪流在掙扎著流淌,時而尖銳如裂帛,時而低啞似嗚咽。可奇的是,這不成調的笛音里,竟藏著一種執拗的韌性,每一個音符都像帶著鉤子,一下下叩擊著前方那道看不見的屏障。
“咚——”
一聲悶響從結界深處傳來。慕清商猛地睜眼,看見前方的空氣里泛起淡淡的漣漪,像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顆石子。她心中一緊,氣息卻更穩了些,指尖在斷笛上變換得更快——她在吹祖父教的《叩門引》,那是聞音鎮世代相傳的調子,據說能與萬物靈韻相和。
就在這時,丹田處突然涌上一股暖流。
那感覺很陌生,像是沉睡著的什么東西被這笛音驚醒,順著血脈往指尖竄去。慕清商只覺眼前一花,耳邊仿佛響起無數細碎的聲響,像是風過竹林,又像是萬馬奔騰,最后都匯入她唇邊的笛音里。
“咔嚓。”
細微的碎裂聲響起。結界上,一道發絲般的裂痕悄然蔓延開來。
與此同時,昆侖深處,聽雪廬。
廬內無火自暖,寒氣被隔絕在雕花窗欞外。凌素弦端坐于寒玉琴前,指尖正落在“鈞天策”的第一弦上。這張琴伴了他萬年,琴身是昆侖萬年玄冰所制,弦則采自六界初生時的靈絲,音色清越,能定山川脈絡,能安日月浮沉。
他正要彈奏《定界譜》的開篇,指尖剛觸到冰弦——
“錚!”
一聲刺耳的斷裂聲劃破廬內靜謐。第一弦應聲而斷,銀白色的琴弦彈起,在琴身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凌素弦眸色微凝。
鈞天策自誕生以來,弦斷之事,萬年未有。
他指尖懸在半空,尚未收回,琴身卻突然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像是在回應著什么遙遠的呼喚。這嗡鳴越來越清晰,竟與窗外風雪的呼嘯、遠處山巒的震顫漸漸合了拍,形成一種奇異的共振。
凌素弦站起身,白衣勝雪,衣袂無風自動。他望向廬外,目光穿透重重風雪,精準地落在了山腳那道結界裂痕處。
那里,有一縷微弱卻異常熟悉的靈韻,正頑強地往上攀。
“凡音擾仙,按昆侖律,當廢去你笛藝。”
清冷如冰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時,慕清商渾身一僵,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轉身。風雪中站著的男子,白衣與天地同色,墨發僅用一根白玉簪束著,面容清俊得不像凡塵所有,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像藏著萬古冰川,望過來時,竟讓她連呼吸都忘了。
她下意識地將碎月護在胸前,盡管指尖因寒冷和緊張而顫抖,聲音卻帶著一股不肯認輸的倔強:“仙長,我只求借昆侖靈韻修笛,絕無惡意。”
凌素弦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斷笛上。那笛子實在破舊,竹身布滿裂痕,唯有尾端那個模糊的“清”字,像一粒石子投進他心湖,漾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就在這時,慕清商凍裂的指尖滲出一滴血珠,恰好滴落在碎月的裂痕上。
“嗡——”
斷笛突然發出一聲滾燙的鳴響,竹身竟泛起淡淡的紅光。幾乎是同一時間,凌素弦袖中,那根斷了的鈞天策第一弦的殘絲,與琴身上那根赤金色的第七弦,同時亮起細碎的紅光,像兩簇遙相呼應的星火。
這抹紅光,唯有他可見。
凌素弦眸色驟變。
同生共死的印記,萬年未動,今日,竟因這凡女與斷笛,復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