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音殿的塵埃落定,陽光透過修復的窗欞,在七絲桐的樹影上投下斑駁的光點。那些被震暈的妖修已被暫時禁錮在殿角,空氣中彌漫著琴笛共鳴后留下的溫潤靈韻,與之前的戾氣截然不同。
凌素弦走到七絲桐下,指尖撫過樹干上尚未褪盡的金光。他忽然轉(zhuǎn)身,從鈞天策琴的第七弦上輕輕捻下一縷赤金色的弦絲。那弦絲帶著他的仙骨靈韻,在指尖微微顫動,像有自己的生命。
“清商?!彼麊舅拿郑曇舯韧5统亮藥追?。
慕清商走到他面前,看著那縷弦絲,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將弦絲纏繞在碎月笛的笛尾,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完成一件稀世珍寶的拼接。
赤金色的弦絲觸到玉笛的剎那,碎月笛突然發(fā)出一聲清越的鳴響。笛身原本缺失的最后一孔處,竟“咔噠”一聲裂開細縫,隨即緩緩展開,露出溫潤的玉質(zhì)——那處的裂痕完美愈合,仿佛從未斷裂過。
更奇妙的是,笛尾纏繞弦絲的地方,漸漸浮現(xiàn)出兩個古樸的字:同心。
“同心笛……”慕清商指尖撫過那兩個字,眼眶微微發(fā)熱。祖父窮盡一生尋找的完整,婉與蘇徵羽未能實現(xiàn)的遺憾,竟在這一刻,由她和他完成了。
凌素弦看著她眼中的光,喉結(jié)動了動,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從此,琴笛同頻,生死與共?!?/p>
這句話像一道無形的誓言,隨著弦絲與笛身的共鳴,融入歸音殿的每一寸靈韻。慕清商抬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著七絲桐的影子,也映著她的模樣。
她忽然笑了,抬手握住他纏繞弦絲的手。他的指尖微涼,卻在她觸碰的瞬間,悄悄回暖。
“仙長,”她的聲音帶著堅定,也帶著一絲輕快,“以后,你的仙骨不必再獨自承痛,我的笛音也不會再孤單無依。”她摩挲著笛身的“同心”二字,“我們一起,護著這六界的音。”
凌素弦的指尖在她掌心輕輕一顫,沒有說話,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這一次,他沒有松開。
趴在七絲桐樹杈上的阿箏忽然跳下,化作半大的光體。它繞著兩人轉(zhuǎn)了三圈,十三根箏弦同時奏響,清越的調(diào)子帶著祝福,與同心笛的余韻、鈞天策的震顫合在一起,織成一首從未有過的樂章。
陽光穿過光體,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細碎的金斑,像撒了一把星星。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鳴。那聲音來自失音淵的方向,帶著撼動大地的力量,讓歸音殿的梁柱都微微震顫。
兩人同時轉(zhuǎn)頭望去——只見斷音崖的方向,一股濃郁的黑氣正沖天而起,遮天蔽日,連淡紫色的天空都被染成了墨色。黑氣中隱約傳來一聲悠長的嘶吼,那聲音不似妖修的裂帛聲,卻比任何惡音都更令人心悸。
“是裂帛的本體?!绷杷叵业哪樕查g凝重,握緊了她的手,“它感應到了同心笛的共鳴,開始蘇醒了?!?/p>
慕清商望著那道沖天的黑氣,手心沁出冷汗,卻在觸到他掌心的溫度時,慢慢安定下來。她舉起手中的同心笛,赤金色的弦絲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醒了,便戰(zhàn)?!?/p>
沒有恐懼,沒有猶豫,只有與他并肩而立的決心。
凌素弦看著她眼中的光,忽然覺得,三百年前師兄未能說出口的守護,蘇徵羽未能完成的平衡,或許都將在他們身上,找到最終的答案。
他抬手,鈞天策琴發(fā)出一聲清越的低鳴,與同心笛的震顫遙相呼應。
七絲桐的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為他們伴奏。阿箏跳到慕清商肩頭,對著斷音崖的方向發(fā)出一聲清亮的箏鳴,帶著毫不畏懼的鋒芒。
第一卷的終章在此定格,而屬于琴與笛的故事,才剛剛翻開新的一頁。失音淵底的真相,裂帛本體的秘密,仙凡偏見的消融……所有未解的伏筆,都將在第二卷“裂帛初醒,仙凡共險”中,緩緩揭開。
歸音殿的誓言還在殿宇間回蕩,七絲桐的金光里,琴與笛的影子緊緊相依,像一道跨越仙凡的羈絆,預示著六界音脈的新生。
黑氣翻涌的間隙,斷音崖方向傳來第二聲轟鳴。這一次,歸音殿的地磚裂開細紋,七絲桐的葉子簌簌墜落,連禁錮妖修的光罩都泛起漣漪。
“它在試探音界的靈韻屏障?!绷杷叵抑讣鈸徇^鈞天策琴,琴弦的震顫比剛才更急促,“裂帛本體的力量遠超殘黨,單靠同心笛的共鳴還不夠。”他看向殿角昏迷的狐妖,“得從它們口中問出裂帛的弱點?!?/p>
慕清商點頭,剛要走近妖修,就見最外側(cè)的狼妖突然睜眼。它沒有掙扎,只是用恢復清明的獸瞳望著兩人,聲音嘶?。骸爸魃稀?,裂帛的核心在失音淵底的‘怨音石’,那是它吸收萬載惡音凝成的本體?!?/p>
“怨音石?”凌素弦追問,“如何能破?”
狼妖的目光掃過同心笛,又落在七絲桐上,忽然露出慘然的笑:“需以‘同源靈韻’為引,讓琴笛的共鳴穿透怨音石——就像當年蘇徵羽用自己的靈韻封印它那樣。可你們……一個仙骨帶傷,一個凡人之軀,怕是沒走到石前就會被惡音吞噬?!?/p>
這話像一塊冰投入溫水,讓剛升起的希望蒙上陰影。慕清商摸著同心笛上的“同心”二字,忽然想起七絲桐顯影里,婉將碎月笛塞進蘇徵羽手中的畫面:“若靈韻能交融呢?仙骨的靈與凡人的魂,未必不能合成更強大的力量。”
凌素弦猛地看向她,眸中閃過一道光。他想起療傷時彼此靈韻的共鳴,想起琴笛共振時腰帶泛起的金紅光芒——或許,仙凡之別從不是阻礙,反而是破局的關(guān)鍵。
“準備一下,我們即刻前往失音淵?!彼敊C立斷,轉(zhuǎn)身走向殿角的妖修,“這些被凈化的妖修留著無用,解開禁錮讓它們走吧——恩怨該了了?!?/p>
慕清商解開禁錮時,那只狐妖突然對著她拜了拜:“姑娘的笛音……像聞音鎮(zhèn)的春風。若需助力,可往青丘傳訊,我們欠你一份情?!闭f罷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殿外。其他妖修也紛紛叩謝離去,轉(zhuǎn)眼間殿角便空了。
七絲桐的樹影下,凌素弦正將一卷音界地圖鋪在石桌上。地圖上,失音淵的位置被朱砂標出,周圍密密麻麻標注著“迷音陣”“惡音河”“縱韻者巢穴”等字樣,每一處都透著兇險。
“從密道走能避開大半惡音,”他指尖劃過地圖上的紅線,“但中途要穿過‘忘憂谷’,那里的音波會讓人遺忘最重要的事——清商,若你忘了我,就握緊同心笛,弦絲會指引你?!?/p>
慕清商看著他認真的側(cè)臉,忽然踮起腳尖,將額頭輕輕抵在他的琴上。紫檀木的涼意透過衣料傳來,卻讓她無比安心:“忘不掉的?!彼p聲說,“我連祖父的話都沒忘,怎么會忘仙長?!?/p>
凌素弦的耳尖微微泛紅,抬手將地圖卷好塞進她懷里,又從袖中取出個小玉瓶:“這里面是凝魂露,若被忘憂谷的音波影響,就服下一滴——別硬撐,記住,我們要一起走到怨音石前?!?/p>
阿箏叼著兩人的水囊跑過來,尾巴上還纏著塊剛摘的鳴音草。慕清商接過水囊時,觸到囊身刻著的小字——是她的名字,旁邊挨著凌素弦的名字,兩個字被一道琴紋連在一起,顯然是剛刻上去的。
“走吧?!绷杷叵曳鲋募?,將她引向通往失音淵的密道入口。玄色的腰帶仍系在兩人腕間,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像在吟唱一首無聲的歌。
走到密道入口時,慕清商忽然回頭望了眼歸音殿。陽光穿過修復的窗欞,在地上投下琴笛交疊的影子,七絲桐的葉子正落在影子中央,像一枚溫柔的印章。
她忽然笑了,轉(zhuǎn)頭看向凌素弦:“仙長,你說三百年后,會不會也有后人在七絲桐下,聽我們的故事?”
凌素弦望著她眼中的光,握緊了手中的琴:“不知道。但我們可以讓故事,有個值得被記住的結(jié)局。”
密道的陰影將兩人的身影吞沒,只留下同心笛的微光在黑暗中跳動。遠處的斷音崖,黑氣仍在翻滾,裂帛的嘶吼越來越近,像在催促著一場宿命的對決。
而七絲桐的樹杈上,一片新葉正緩緩舒展,葉面上隱約浮現(xiàn)出兩道交織的紋路——一道如琴,一道似笛,在陽光下泛著生生不息的光澤。
第二卷的序幕,就此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