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425年,朔風卷著血腥氣灌入皇城,金國鐵騎踏碎了黎國百年的琉璃夢。
蕭玨一身玄甲染血,長劍拖在金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站在太和殿中央,腳下是黎國皇帝尚在溫熱的尸身,身后是此起彼伏的慘叫與求饒。“昭國,”他喉間滾出低沉的笑,帶著徹骨的寒意,“孤回來了。”
轉身時,玄甲上的血珠滴落,砸在階下士兵的手背上。他掃過跪了一地、瑟瑟發抖的黎國殘兵,眼神比殿外的寒冬更冷:“搜查皇宮,一個活口不留。”頓了頓,他指尖摩挲著劍柄上的紋路,忽然勾了勾唇角,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狡詐,“哦對了,若見到昭和公主,帶活的來見孤。”
高臺之上,他卸下染血的披風,露出內里玄色錦袍。殿門被推開時,他正把玩著一枚從黎國皇帝冠上扯下的玉珠,聞聲抬眼,便見幾個士兵押著一個素衣女子進來。她發髻散亂,臉上沾著灰,唯有一雙眼睛,亮得像淬了火一般,死死瞪著他。
“都出去。”蕭玨抬手,聲音平淡無波。
殿門合上,隔絕了外面的廝殺。他緩步走下高臺,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停在林清寧面前時,他微微俯身,冰涼的手指猛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與自己對視。
“林清寧,”他慢悠悠地開口,語氣帶著種詭異的熟稔,“好久不見,可還記得孤?”
女子牙關緊咬,唇瓣都咬出了血痕,眼神里翻涌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
蕭玨低笑一聲,指尖用力,捏得她下頜生疼:“怎么,這許久不見,看孤的眼神里,就只有恨意?”他微微傾身,像是想捕捉她發間熟悉的香氣,鼻尖卻只縈繞著塵土與血腥。那點殘存的念想被戳破,他猛地直起身,從懷中掏出個東西,是個金線繡的荷包,邊角早已磨得發白。
“我原以為,你是喜歡孤的。”他捏著荷包的手指泛白,忽然狠狠將其擲在林清寧腳邊,“沒成想,你不過是把孤當成一條聽話的狗罷了。”
荷包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林清寧看著那熟悉的繡樣,渾身一震。
“你不用這么看著孤。”蕭玨居高臨下地睨著她,語氣陡然尖銳,“我如今做的這些,哪有你當初的十分之一狠?公主當年擲在我面前的桃花酥,沾了泥,可比我這劍還冷!”
“你到底要如何!”林清寧猛地嘶吼出聲,被綁在身后的手死死攥著,指甲幾乎嵌進肉里,“要殺便殺,何必說這些廢話!”
“殺你?”蕭玨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彎腰撿起地上的長劍,劍刃泛著森然寒光,“讓你死,未免太便宜了。孤要你親眼看著你的父皇母后人頭落地,看著你黎國的萬里江山改姓蕭;孤還要封你做皇后,日日把你鎖在身邊,讓你看著你曾經珍視的一切化為烏有,而你,只能對著殺了滿門的仇人搖尾乞憐。”
“你這個瘋子!”林清寧目眥欲裂,聲音都在發抖。
蕭玨握著劍的手緊了緊,眼神驟然變得狠戾:“我是瘋子?那你呢?”他猛地逼近一步,劍刃幾乎貼到她臉上,“當年那些人欺我辱我,把我當畜生一樣使喚時,你就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原以為你和他們不同,后來才知,你和那些齷齪的嘴臉,根本沒兩樣!”
“本公主……寧死也不會如你所愿!”
話音未落,林清寧忽然猛地向前一沖,脖頸直直撞向他手中的劍刃!
滾燙的血濺在蕭玨臉上,帶著灼人的溫度。他愣住了,眼睜睜看著林清寧的身體軟軟倒下,那雙總是盛滿驕傲的眼睛,此刻正一點點失去光彩。
手中的長劍“哐當”落地,在空曠的大殿里發出刺耳的回響。
他從未想過要她死。
可她,卻這樣決絕地死在了他面前。
林清寧猛地睜開眼,指尖下意識撫上脖頸,那里肌膚光滑,沒有絲毫傷口,更沒有臨死前那刺骨的涼意。
她不是死了嗎?死在蕭玨那柄染滿了黎國皇室鮮血的劍下,死在他那雙淬了冰的眼眸前。
環顧四周,雕花拔步床,紫檀木梳妝臺上擺著她慣用的螺鈿鏡,窗邊架子上懸著去年生辰父皇送的孔雀羽屏……這里是她的寢殿“汀蘭殿”,熟悉得讓她心頭一顫。
“吱呀”一聲,殿門被推開,貼身宮女小桃端著銅盆走進來,見她醒著,忙屈膝行禮:“公主您醒了?奴婢這就服侍您盥梳。”她將銅盆擱在架上,又道,“今日金國使臣來訪,陛下特意吩咐了要您去玉清殿陪席,可不能遲了。”
金國使臣?
林清寧渾身一震,猛地抓住碧月的手腕,聲音因激動而發顫:“今日……可是大昭428年五月初二?”
小桃被她抓得一愣,連忙點頭:“回公主,正是。您怎么了?臉色這般難看。”
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蕭玨剛以“賢王”之名作為質子送入黎國的這一天。前世就是從這一天起,那個少年開始了在黎國地獄般的日子,而在蕭玨眼里,她就是那個冷眼旁觀、甚至偶爾還會添上一把火的幫兇。
林清寧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褪去驚惶,只剩一片冷冽的決絕。她松開小桃的手,聲音壓得極低,牙關卻咬得咯咯作響:“給本公主好生梳妝,要最莊重的那套朝服。”
她要去見他,見那個未來會將黎國踏為焦土的金國質子。
這一世,她絕不會讓歷史重演。
玉清殿內,檀香裊裊。
不同于前世那般恃寵而驕、見了誰都帶著三分傲氣,林清寧款步走入,規規矩矩地對著主位行了個宮禮:“昭和見過父皇,見過母后。”
主位上的皇帝林恪見愛女如此乖順,不由得朗聲一笑,抬手示意:“寧兒快平身,無需多禮。”
林恪與皇后蘇氏成婚多年,膝下唯有林清寧這一個嫡女,自然是寵得無法無天,幾乎是要星星不給月亮,也正因如此,才養出了她前世那般囂張跋扈的性子。此刻見她收斂了鋒芒,皇帝只當她是長大了些,愈發欣慰。
“來,寧兒,為你介紹……”林恪正指著殿中一側的使臣與那位身著素色錦袍的少年,想為她引薦。
林清寧卻越過他的話,目光直直落在那少年身上,微微躬身,語氣平淡無波:“兒臣認得。”
她先轉向金國使臣,略一頷首:“昭和見過使臣大人。”
隨即,視線落在那少年身上。他站在使臣身后,身形尚顯單薄,墨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著,垂著眼簾,看不清神情,只露出一截線條緊繃的下頜。
“昭和見過賢王殿下。”
她微微躬身,禮數做得不偏不倚,卻絕算不上鄭重,沒有屈膝,沒有垂首過肩,更像是對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略表敬意。
她就是要這樣,先給他一個下馬威。
哪怕心中翻涌著前世的血海深仇與今生的復雜心緒,面上也要擺出這副疏離的姿態。她太清楚了,此刻的蕭玨,最恨的便是黎國人的輕慢。可她不能讓他看出半分異常,更不能讓他察覺到,她早已不是那個驕縱無知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