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宮門口，林清寧忽然停下腳步，像是剛想起什么，對蕭玨道：“賢王殿下，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突然記起，還有些話要同喬珩說。”

蕭玨頷首：“好，那臣先回了，公主自便。”他微微欠身，轉身往葳蕤殿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宮燈的光暈里漸漸拉長，始終沒有回頭。

待他走遠，喬珩才從懷中取出那封密信，遞給林清寧：“寧兒，你且看看。”

林清寧展開信紙，借著宮燈的光細看。上面用金國密語寫的，果然是對黎國皇子儲位的分析，字里行間透著對四皇子的看重，建議金國暗中結交。她不禁皺緊了眉，只有這些？

前世黎國皇宮的布防圖，金國分明了如指掌，甚至連禁軍換崗的時辰都算得絲毫不差。這封密信里只字未提軍務，顯然另有渠道在傳遞更重要的消息。

難道……黎國皇宮里，還藏著其他金國暗線？

這個念頭竄出來，讓她后背瞬間沁出冷汗。能接觸到布防圖的，絕非等閑之輩，必定是位高權重之人。可到底是誰？

“你先拿回去燒了，”她將信紙折好遞回喬珩，聲音壓得極低，“此事萬萬不可讓第三人知曉，免得打草驚蛇。”

喬珩接過信紙，眉頭緊鎖：“寧兒，那蕭玨心思深沉，絕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無害。你到底在查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說？”他自幼護著她，見她這般諱莫如深，實在放心不下。

“你放心，我自有打算。”林清寧避開他的目光，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時候不早了，你先回王府吧，免得王爺察覺異樣，多生事端。那幾個金國的人呢？”

她沒法說。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重生回來的，知曉未來的結局，所以才拼命想找出那些潛藏的危機。這般離奇的事，說出來只會被當成瘋話。

喬珩看著她固執的側臉，終究只是嘆了口氣：“除了今天接頭什么都沒問出來，在以后全部咬舌自盡了。你切記凡事小心，若有需要，隨時派人去王府找我。”

“嗯。”

回到汀蘭殿，小桃服侍她卸下釵環首飾，又端來安神湯，見她怔怔地坐在梳妝臺前，不由輕聲問：“公主，您在想什么？”

“沒什么。”林清寧搖搖頭，讓小桃退下了。

殿內只剩她一人，燭火在銅鏡里跳躍，映出她緊鎖的眉頭。那個隱藏的暗線到底是誰？三朝元老？后宮嬪妃？還是……父皇身邊的近侍？

可疑的人太多，線索卻太少。她敲了敲桌面，罷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穩住蕭玨，日后再慢慢試探，總能找出蛛絲馬跡。

只是……上一世的自己，整日醉心于宴飲游樂，對這些朝堂暗涌漠不關心，如今重來一次，雖知曉未來的大致走向，可具體到這些隱秘的細節，她竟和前世一樣，茫然無知，就連今天之事還是最后蕭玨覺得她毫無威脅后才告訴她的。

這兩日的蕭玨異常安分，既沒再試圖出宮，也沒與葉楓有過多密談，每日不過是在葳蕤殿看書、練字，倒真像個與世無爭的質子。

可這份平靜，反倒讓林清寧心里發沉——他越是不動，越說明在醞釀著什么。

這日午后，林清寧午膳吃多了些，打算去御花園散散步。

到了御花園剛走不久，就看到前方攬月庭中的四皇子林墨。面前的石桌上擺著一壺新沏的雨前龍井。見她來，他起身溫和一笑：“這么巧，五妹妹也來御花園逛逛。”

寒暄了幾句茶道、花藝，林墨忽然話鋒一轉，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幾分探究：“聽聞近日常見五妹往葳蕤殿去？”

林清寧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面上依舊帶著笑意：“不過是閑得無聊，去瞧瞧賢王殿下是否住得慣。”

“哦？”林墨挑眉，語氣里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調侃，“我倒聽說，五妹對那金國質子頗為關照，莫非是……動了心？”

林清寧心里一緊，面上卻笑得更坦然了：“四皇兄說笑了，他是父皇的客人，我照拂一二也是應當，怎會有別的心思？倒是皇兄，一向不問這些瑣事，今日怎突然關心起這個？”

林墨被她反問，倒也不慌，只笑了笑：“隨口問問罷了。只是那蕭玨畢竟是金國質子，身份敏感，五妹還是謹慎些好。”

一番話不咸不淡，卻讓林清寧心頭疑云更重。四皇子素來不問世事，為何偏偏盯上了蕭玨？難道蕭玨那封密信所言非虛，他真的在暗中布局，連蕭玨都成了他要拉攏的對象？

回宮后，林清寧立刻叫來了小桃：“你去璟王府一趟，告訴喬珩，讓他查查四皇子林墨最近的行蹤，尤其是有沒有與外人接觸過。”

小桃領命而去，不過兩日便帶回了消息。喬珩查到，四皇子近一個月內，曾私下見過三次金國商人，每次都在城郊的一處茶館，且會面時間都極短。

林清寧捏著那份打探來的記錄，指尖泛白，果然有問題。

她決定再去試探蕭玨。

這日午后，林清寧徑直往葳蕤殿去。剛進門，便見蕭玨正坐在窗邊的矮榻上，手里拿著一枚紅玉簪把玩。那玉簪色澤溫潤，紅得似血，一看便知是上等的紅玉，而這種紅玉，正是金國皇室的專供，尋常人別說擁有，連見都難見。

林清寧故作好奇地走上前：“這玉簪真好看，是金國的物件嗎？”

蕭玨抬眸看她，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將玉簪遞到她面前，語氣平淡：“公主好眼力。這是前幾日碰到的一位‘故人’所贈，說是不值什么錢，留著玩罷了。公主若是喜歡，便送你。”

他特意在“故人”二字上加重了語氣，目光緊緊鎖著林清寧的臉，不肯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林清寧接過玉簪，指尖觸到冰涼的玉質，面上依舊笑得自然：“這般珍貴的東西，我怎好奪人所愛？多謝賢王美意了。”說罷，便將玉簪還了回去。

她的神色坦然，仿佛真的只是隨口一問。

可轉身離開葳蕤殿時，林清寧的眉頭卻緊緊皺了起來。

蕭玨口中的“故人”，會是四皇子嗎？那紅玉簪，會不會就是四皇子送的信物？若真是這樣，那他們之間的勾結，恐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

一路走回汀蘭殿，她心里反復盤算著，看來，得讓喬珩查得更仔細些了。

第二日清晨，林清寧如常前往父皇的養心殿請安。剛進殿門，便見四皇子林墨也在，正陪著林恪翻看一本兵法圖譜。

她目光一掃，落在林墨的發髻上，他今日戴了頂紅玉冠，冠上鑲嵌的紅玉色澤飽滿，與那日在蕭玨處見到的玉簪質地如出一轍，分明是金國皇室專供的料子。

請安行禮后，林清寧狀似無意地笑道：“四皇兄這頂玉冠倒是別致，瞧著像是稀罕物。”

林恪也抬眼瞥了瞥，隨口道：“哦？這紅玉看著倒不錯，哪來的？”

林墨摸了摸冠頂，笑意坦然：“前幾日從一個西域商人手里淘來的，覺得樣式好看便戴上了，倒不知是什么稀罕物。五妹若是喜歡，改日我讓那商人再尋些類似的料子給你送來？”

他語氣自然，眼神清澈，瞧著竟像是真不知情。

林清寧心頭卻疑竇叢生。若四皇子當真與金國暗通款曲，怎會如此招搖地戴著紅玉冠？這紅玉是金國皇室標志，稍有見識的人都認得，他這般堂而皇之戴在頭上，難道就不怕引人懷疑？

可轉念一想，或許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用“無知”做掩護，越招搖，越讓人覺得他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