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結束后，林清寧剛回汀蘭殿，小桃便遞上一封喬珩派人送來的密信。

她拆開一看，喬珩在信中寫道：昨夜已秘密潛入那金國商人的府邸，在書房暗格里發現了一枚四皇子府的玉佩，樣式與四皇子常佩的那枚一致?？上倘怂朴胁煊X，三更時分突然帶著行囊匆匆離京，未能來得及取走玉佩。

林清寧捏著信紙的手指微微收緊。

紅玉冠、商人府中的玉佩、蕭玨那封指向四皇子的密信……種種線索交織在一起，幾乎讓她可以斷定，金國在黎國的暗樁，就是這位看似淡泊名利的四皇子林墨。

可她又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四皇子若真是暗樁，行事怎會如此留下破綻？那枚玉佩，更像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但眼下所有證據都指向林墨，容不得她猶豫。只是……沒有確切的實證，僅憑一枚玉佩和一頂玉冠，根本無法扳倒一位皇子。若貿然向父皇告發，林墨只需推說玉佩丟失、玉冠不知情，反倒能反咬她一口，說她誣陷手足。

她走到窗邊，望著宮墻內錯落的殿宇，眉頭緊鎖。四皇子這步棋，走得實在太險，險到讓她幾乎要相信，可越是如此，越像是精心布置的陷阱。

只是這陷阱背后，藏著的到底是四皇子的野心，還是蕭玨更深的算計？

不成，她還是要探探這蕭玨。

第一日，林清寧約了蕭玨游御花園。春日的陽光透過垂柳的縫隙，在青石板路上灑下斑駁的光點。她特意換了身鵝黃色的襦裙，裙擺繡著細碎的迎春花紋，走在前面時，裙角掃過開得正盛的芍藥，帶起一陣淺香。

“你看那株紫牡丹，是去年西域進貢的品種，父皇特意讓人栽在這兒的?！绷智鍖幫Ｏ履_步，指尖輕點花瓣，眼角的余光卻留意著蕭玨的神色。

蕭玨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目光落在花瓣上，語氣平淡：“確實難得?！彼焓址魅ヂ湓谒l間的一片柳絮，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遍，“風大，仔細迷了眼?！?/p>

指尖擦過鬢角時帶著微涼的觸感，林清寧心頭微跳，面上卻笑著躲開：“多謝賢王殿下。”轉身往假山后走去，“那邊有片薔薇架，開得正好呢?！?/p>

一路走走停停，說的都是些花草景致，蕭玨始終應答得體，既不過分熱絡，也未有半分疏離。直到夕陽斜照，他躬身告辭，林清寧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手里還攥著他方才遞來的、用草葉編的小蚱蜢，那是她隨口說“小時候常編這個”后，他蹲在路邊摘了草葉編的，指尖被草葉劃了道細痕，卻只淡淡說“不妨事”。

今日，失敗，未有異常。

第二日，林清寧讓人去請蕭玨來汀蘭殿下棋。小桃早已擺好了棋盤，紫檀木的棋罐里裝著溫潤的云子，陽光透過窗欞落在棋盤上，映得棋子泛著柔光。

“我棋藝不佳，還望賢王殿下手下留情?！绷智鍖巿塘税灼?，指尖捏著棋子懸在棋盤上方，遲遲未落。

蕭玨執黑棋的手頓了頓，抬眸看她：“公主不必謙讓?！彼湎乱蛔?，聲音里帶了絲淺淡的笑意，“聽說公主的繡工極好，棋藝想來也差不到哪里去?！?/p>

林清寧被他說中軟肋，臉上微紅，落子的手卻穩了些。一局棋下得很慢，她刻意找些話頭，問他金國的棋路，問他幼時是否常下棋，蕭玨都一一作答，只是提及過往時，語氣總會淡幾分。

下到中盤，林清寧的白棋已顯頹勢，她盯著棋盤皺眉，忽然耍賴般把一顆棋子挪了位置：“這里不算，我要重下?！?/p>

蕭玨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竟真的默許了：“好，重下?！?/p>

暮色漸濃時，棋還未分勝負。小桃端來點心，林清寧拿起一塊梅花糕遞給他：“嘗嘗？我讓小廚房做的，放了些杏仁。”

蕭玨接過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他低頭拂去時，林清寧忽然發現他袖口里露出的手帕，上面的針腳歪歪扭扭。想來是上元節自己送的帕子臟了，他竟親手縫補過。

“這條帕子……”她剛要開口，蕭玨已攏了攏衣袖，岔開話題：“公主的棋藝其實很好，只是心思沒在棋盤上?！?/p>

林清寧心頭一緊，他是察覺到了什么？抬眼卻見他望著棋盤，神色坦然，仿佛只是隨口一提。

第二日，依舊失敗，未有異常。

第三日，林清寧提著食盒去了葳蕤殿。食盒里是她親手做的桃花酥，昨夜在廚房忙到深夜，指尖被燙了好幾個小泡，此刻還隱隱作痛。

“聽說你近日胃口不好，我做了些桃花酥，清爽些，或許合你口味?！彼龑⑹澈蟹旁谧郎?，打開時，蒸騰的熱氣混著香氣漫開來。

蕭玨正在看書，聞言合上書起身，目光落在她泛紅的指尖上，眉頭微蹙：“公主親自動手？”

“閑著也是閑著?！绷智鍖幈荛_他的目光，拿起一塊遞過去，“嘗嘗看，若是不合口味，我再讓小廚房改?！?/p>

蕭玨接過咬了一口，桃花清甜，糕體軟糯，顯然是費了心思的。他沉默著吃了兩塊，才開口：“很好吃?！鳖D了頓，又道，“下次不必如此費心，讓下人做便是?！?/p>

“親手做的才顯誠意嘛?！绷智鍖幮χ?，拿起他桌上的書翻看，“《孫子兵法》？你也喜歡看這個？”

“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蕭玨坐在她對面，也拿起一塊桃花酥，“公主若喜歡，看完可以借你。”

兩人就著書卷聊了許久，從兵法聊到詩詞，蕭玨的見識遠超她的預料，尤其是談及邊境戰事時，雖語氣平淡，卻句句切中要害。林清寧聽得入神，竟忘了原本的目的，直到葉楓進來稟報晚膳備好，才驚覺天色已黑。

離開時，蕭玨送她到殿門口，忽然道：“你的指尖，記得涂些藥膏?！?/p>

林清寧低頭看了看，原來他早就注意到了。心頭涌上一股說不清的暖意，她點了點頭：“知道了?！?/p>

第三日，還是失敗，未有異常。

第四日，林清寧拿著荷包去葳蕤殿換藥材。荷包里的定心草已快受潮，她特意早起重新配了些，還加了些安神的薰衣草。

“上次的藥材可還管用？今日來換換。”她坐在桌邊，看著蕭玨解開荷包，將舊藥材倒出來，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珍寶。

蕭玨捏起一株干花聞了聞：“加了薰衣草？”

“嗯，聽說助眠效果更好?！绷智鍖幙粗膫饶?，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你近日睡得不好？我瞧著你眼下有青黑?！?/p>

蕭玨的動作頓了頓，抬眸時眼底帶著一絲疲憊：“還好。”他將新藥材仔細裝入荷包，系繩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兩人都像被燙到般縮回。

空氣里忽然多了幾分微妙的沉默。林清寧心跳得厲害，剛想說些什么，蕭玨已將荷包重新掛在腰間：“換好了。多謝公主。”

“無妨。”指尖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心里卻莫名有些失落。

第四日，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