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節(jié)過后,上京漸漸回暖。
“這兩夜的事兒,都聽說了嗎?”
上京短短兩天,夜里就發(fā)生了兩場變故,一時間成了上京百姓茶余飯后的閑談。
安陽街的常記小酒肆里,今日格外熱鬧,客桌座無虛席。
“聽說了,也不知這松家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被一夜抄了家。”一位身著粉色麻布裙的年輕婦人應下。
“松家老爺不是當朝太子太傅嗎?難道是得罪朝廷的人了?”藍色發(fā)帶束發(fā)的男子一邊舉著茶杯靠近,一邊認真地說。
“不是當朝了,應該是前朝了。”這一句不疾不徐的聲音飄進酒肆,肆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只見這位一身深黃衣長衫的算命先生,雖已快年逾古稀,卻不顯老,看上去纖秀文弱,鶴發(fā)童顏,還帶著很濃的書卷氣,慢條斯理地走到一桌無人的客桌前坐下。
“老先生,為何這么說啊?”剛才那位男子走向他湊近問。
他這一問,倒是問了酒肆里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每個人的目光都向這位老先生聚焦,等待答案。
這位算命先生作為安陽街百姓公認的百曉生,是以在他們心中可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存在。
“如今新帝登基,這位新帝也就是三皇子,改國號為'貞化',先帝已去,改朝換代,過去的自然已成為前朝了。”他說的不緊不慢,聲音帶著一絲渾濁和淡淡的不令人察覺的嘆息。
“那這松家是怎么回事,怎會一夜之間......”店員小二在桌臺邊上小心翼翼地問道,本想繼續(xù)問下去,但覺得好像觸及到了某個不可窺視的問題,便不敢往下問了。
老先生靜默片刻,長嘆一口氣,答道:“松家之事上至朝堂,朝廷之事自有他的規(guī)律所在,我們亦不能左右,天行有常啊。”
言罷,一位體態(tài)豐盈的中年婦人嗑著瓜子走過來,高聲說道:“昨夜這松家人還沒入獄呢,府中就走水了,我看啊根本不是走水......”說到這里,聲量急轉(zhuǎn)直下,帶著略微寒意,“我看是他們松家得罪人了,是殺人滅口!”
在場人聽完后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難道當真無一人逃出?”
“你又不是沒有看到昨夜的火燒得多大,煙霧都飄到我們安陽街來了,你就得能有人逃出嗎?”嗑瓜子的婦人繼續(xù)答道。
“這也太慘烈了,我家娃娃還被松家老爺指點過課業(yè),松老爺為人看上去和藹可親,溫和有禮,我家娃娃也喜歡得緊,怎么看都不像那種會去得罪人的主啊……”
“松老爺在朝中威望頗高,恐怕是遭人忌憚了。”
“就算有人逃出來又如何啊,還不是會被通緝抓捕。”
老先生眼眸微微一動,微笑道,“如若真有逃出者,只愿他平安無恙吧。”
在場人聽完都紛紛靜默低下了頭噤了聲,仿佛都在惋惜死在這一慘案的松家人。
......
霞色罩滿了整個天空,只留下常記小酒肆里幾盞亮哄哄的油燈。
長談一日的客人們早已變得口干舌燥,客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酒水和小食。
“誒,昨夜這沈大將軍府中是不是也出事了?”
“對啊!沈大將軍和沈大公子帶兵出征烏勒一役,在歸程途中路過呼丹城遭遇偷襲,父子倆都死在了呼丹城。”書生模樣的男子開口。
粉色麻布裙的年輕婦人接過話頭,一邊垂眉喪氣,一邊錘著胸口說道:“沈家世代都是忠將,這祖祖輩輩打贏了不少戰(zhàn)役,如今卻被小人算計,真是天妒英才啊……”
“這兩天真是不太平,前腳松家出了事,后腳又到了沈家。”
“聽說這沈家二公子昨夜被趕出府,沈夫人放話讓他永遠不得回來,這沈家大小姐也被安排了婚事,擇日成婚。”店員小二答道。
“我還聽說,從烏勒到呼丹城本就不順路,說是答應了沈二公子要為他打造一把長刀,作為生辰禮,所以才繞道去了呼丹城。”小二繼續(xù)說道。
“你這么說,我算是知道沈夫人為何趕走沈二公子了。”坐在靠窗位置的一位身材纖細的女子應下,“唉......真是天可憐見啊,如今沈大將軍去了,咱們大鄴何時才能再出這么一個名將啊。”
算命老先生還在,這一整天下來,他就飲了三杯酒,飲完最后一杯,說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啊,不過都是鴻飛雪爪罷了。”他拿起帕子擦擦嘴,意味深長地說:“各位,朝廷之事我等都不必操心了,我相信啊,良將還會再出,到時候也許會是新天地呢。”說完便邁出客桌,準備要離開。
“各位客官,今日本店就要打烊啦,大家就早些回家休息吧,明日再來吧!”店主常歲聽懂了這位老先生的意思,連忙順著他的話講,“小二!收拾收拾,準備關門!”
常記小酒肆今日不到酋時就要關門打烊了,平日里都是戌時才關門的,是以有些客官有點兒抱怨,常歲只能以家中有事來安撫他們的心。
其實常歲今日一整日都是膽戰(zhàn)心驚,他聽著他的客人們的談話,大氣都不敢喘,這兩場變故不用多想,都知道是和朝廷有關,朝廷之事豈是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能大肆議論的嗎?別到時候沒議出個結果,就被街上的官兵抓去訓斥了!但是今日卻是肆里最熱鬧的一天,生意這般好,他也不好中途趕客,只能在門口把風,好在一整天都平安度過。
小二也是個不長眼兒的,也和他們在一塊兒說去,常歲不知道提醒了他多少回,都還是閉不住嘴。
常歲在門口招呼大家離開,終于能輕松吐一口氣了。這時,門外一個藍色發(fā)帶束發(fā)的男子急匆匆趕來,常歲認得他,他就是午時在這第一個問算命先生話的那個男子,但是他不是走了嗎?
“我剛剛在露水茶坊聽人說,松家有人被救了下來!”
我的老天爺啊,怎么還帶折返的啊?
這下好了,正要走的客人都停了下來,目光這次對準了他,像是要把他整個人看穿。
“松家二小姐被翰林院掌院蘇大人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