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筆緊握在手，那股源自遠古洪荒的霸道寒意如同狂暴的冰龍，蠻橫地沖撞著白行歌重傷的經脈。

劇痛讓她眼前發黑，金紙般的臉上冷汗涔涔，喉頭腥甜翻涌，幾乎握不住筆桿。

然而，筆桿上流轉的幽藍符文光芒，卻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燈塔，死死護住她靈臺最后一點清明，與那侵蝕靈魂的怨氣分庭抗禮。

趙鐵柱被那直擊靈魂的紅煞尖嘯和驟然爆發的恐怖怨氣震懾，劈下的鬼頭刀硬生生頓在半空。

他銅鈴般的兇眸中，第一次閃過一絲源自本能的、對未知力量的驚駭。

但旋即，這驚駭就被更深的暴戾取代，他死死盯著白行歌手中那支散發不祥幽光的古筆，認定這就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妖孽！受死！”趙鐵柱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鬼頭刀再次揚起，刀鋒撕裂空氣，帶著更加狂暴的殺意，誓要將白行歌連同那支詭異的筆一同斬碎

就在這刀鋒即將及白行歌的瞬間——

“爹——！！！”

一聲撕心裂肺、充滿了極致痛苦、恐懼與…某種扭曲期盼的嘶吼，猛地從癱軟在地的張瑞麟口中爆發出來。

他不知何時抬起了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趙鐵柱右手腕上那道猙獰的蜈蚣疤痕，又猛地轉向書案上那個青玉手模，臉上是徹底崩潰的瘋狂！“是你！真的是你！趙鐵柱！你是我爹！對不對？！那個玉手…那個玉手模…是我娘臨死前…偷偷留給我的！她說…她說這才是我的親爹！！”他哭喊著，聲音凄厲絕望，如同被遺棄的幼獸。

轟！

仿佛一道無形的驚雷在狹小的書房內炸開。

趙鐵柱那狂暴劈下的刀勢，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鐵壁，硬生生僵在半空。

他臉上的橫肉劇烈地抽搐著，銅鈴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現了徹底的呆滯、茫然，然后是難以置信的狂震——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疤痕，又如同被燙到般看向書案上那個刻著同樣疤痕的青玉手模，最后，他那兇悍的目光，如同第一次認識般，死死釘在張瑞麟那張與他毫無相似之處、卻寫滿了瘋狂與指控的臉上。

張瑞麟的臉那么秀氣，怎么會是他的孩子？！

“你…你胡說八道什么！”趙鐵柱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顫抖，帶著一種被戳穿最隱秘傷疤的驚怒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慌。

“我沒有胡說！”張瑞麟涕淚橫流，指著趙鐵柱，又指向門外靈堂的方向，聲音因為極致的情緒而尖銳變調，“娘…我娘就是被祖父逼死的！因為她懷了你的孩子！就是你！二十年前！你是祖父最信任的護院！你…你和娘…你們…啊啊啊！”他痛苦地抱住頭，說不下去了，只剩下崩潰的嗚咽。

真相是最蒼白殘酷的，在冰冷的雨夜被赤裸裸地揭開。

張瑞麟，張家名義上的少爺，竟然是趙鐵柱與張老太爺兒媳私通生下的孽種——

張老太爺為了掩蓋這樁驚天丑聞，逼死了兒媳，卻留下了這個帶著恥辱烙印的“孫子”，當作給病弱嫡孫，那早已夭折的孩童沖喜續命的工具和遮羞布。

而趙鐵柱，這個手上沾滿鮮血、對老太爺唯命是從的劊子手，竟不知自己還有一個兒子，更親手將兒子推入了這萬劫不復的深淵——

“孽障！住口！”一聲如同受傷雄獅般暴怒到極致的咆哮，猛地從書房外傳來，伴隨著沉重的、急促的腳步聲。

張老太爺張崇山，他竟然親自來了。

顯然是被靈堂的異變和此處的巨大動靜驚動。他臉色鐵青，眼中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和…一絲被徹底撕下遮羞布的瘋狂羞怒，他身后跟著幾個同樣面無人色的護院。

張老太爺的出現，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趙鐵柱臉上的茫然和驚怒瞬間被極致的混亂和一種被愚弄的暴怒取代！

他看著張老太爺，看著崩潰的張瑞麟，又看向自己沾滿血腥的手…他成了什么？一個被主人蒙蔽，親手將兒子送入地獄，還替主人殺了兒子心愛之人的…徹頭徹尾的蠢貨和屠夫？！

“啊——！！！！”趙鐵柱猛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狂吼！所有的理智徹底崩斷！他手中的鬼頭刀不再劈向白行歌，而是如同瘋魔般，帶著毀天滅地的恨意，朝著門口的張老太爺和護院們狂亂地揮舞過去！“張崇山！老匹夫！你騙我！你騙了我一輩子！！”

場面瞬間陷入徹底的混亂！護院們驚恐地迎戰發狂的趙鐵柱，刀劍碰撞聲、怒吼聲、慘叫聲響成一片！張老太爺在護院的保護下連連后退，臉色由鐵青轉為煞白，看著狀若瘋虎的趙鐵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懼！

而就在這父子相殘、主仆反目的血腥混亂之中——

“郎君呀——！！！”

那凄厲怨毒的戲腔尖嘯，陡然拔高到刺破耳膜的極限，書房內那盞琉璃油燈“啪”地一聲徹底炸裂。

僅有的光源熄滅了。

絕對的黑暗伴隨著刺骨的陰寒，再次降臨。

一股比之前更加濃郁、更加粘稠、帶著河底淤泥腥臭和血腥味的怨氣，如同漲潮的河水，猛地從門外涌入。

緊接著，在門口那片混亂戰團的上方，一點刺目的猩紅光芒驟然亮起！

那光芒迅速擴大、凝聚、拉伸…

一個身著滴血大紅嫁衣的“人”，緩緩從翻涌的怨氣中“走”了出來。

是紅煞本體降臨了。

她不再是虛幻的光影，而是擁有了近乎實質的形體。

嫁衣如同被鮮血浸透，濕漉漉地貼在身上，不斷向下滴落著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長發無風狂舞，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從發絲的縫隙中，能看到一只眼睛——一只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怨毒的血紅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緩緩地掃過混亂中的每一個人：發狂的趙鐵柱、驚恐的張老太爺、崩潰哭泣的張瑞麟…最終，那血紅的怨毒之眼，定格在了勉強支撐著、握著幽藍古筆的白行歌身上。

滔天的恨意，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整個書房的溫度驟降至冰點，墻壁上甚至迅速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柳…柳依依…”張瑞麟看著那恐怖的紅影，嚇得連哭泣都忘了，只剩下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音。

紅煞那血紅的獨眼，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怨毒之色更濃！她緩緩抬起了手——那只涂抹著鮮紅蔻丹、曾經被白行歌“觀魂”時感知到冰冷河水的手——指向了混亂中的趙鐵柱和張老太爺！

“死…都…要…死…”一個沙啞、破碎、仿佛無數冤魂重疊在一起的聲音，從她低垂的發絲后幽幽傳出，每一個字都帶著滅頂的寒意。

趙鐵柱正一刀劈翻一個護院，聽到這聲音，動作猛地一僵，他緩緩轉過頭，迎上紅煞那血紅的獨眼，臉上的瘋狂被一種更深沉的、源自靈魂的恐懼和痛苦取代。

他認出了這只眼睛，認出了這滔天的恨意。

這是被他親手推入冰冷河底的柳依依！

“不…不是我…是老太爺…是他逼我的！”趙鐵柱發出一聲恐懼的哀嚎，手中的鬼頭刀“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在紅煞本體的恐怖威壓和他親手造就的孽債面前，這個兇悍的屠夫終于徹底崩潰了。

紅煞沒有理會他的哀嚎。那指向趙鐵柱和張老太爺的、涂抹著蔻丹的手指，指甲驟然變得漆黑尖長——一股凝聚到極致的、帶著死亡氣息的猩紅怨氣，如同離弦之箭，就要從指尖激射而出。

白行歌心中警鈴大作，紅煞徹底失控，一旦讓她在此大開殺戒，沾上生人性命，那怨氣將暴漲到無可收拾的地步，整個青梧鎮都可能淪為鬼域。

她必須阻止！雖然她實在覺得他們其實是罪有應得。

“孽障！休得猖狂！”白行歌強提最后一口真氣，不顧經脈欲裂的劇痛，將殘存的所有靈力，連同古筆中那股蘇醒的、霸道絕倫的古老寒意，瘋狂灌注于筆尖！

“霖——————”

古筆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清越嗡鳴。

筆尖那點幽藍光芒驟然暴漲，如同燃燒的藍色冷焰！白行歌以筆為劍，用盡畢生力氣，朝著紅煞的方向，凌空一劃。

一道凝練如實質、邊緣跳躍著幽藍電光的巨大光刃，撕裂了粘稠的黑暗和怨氣，帶著古老蒼茫的破邪之力，斬破虛空，朝著紅煞那凝聚怨氣的指尖，悍然劈去。

幽藍與猩紅，兩股代表不同極端的恐怖力量，在這被孽債與血腥浸透的書房內，轟然對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