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空氣凝滯，死一般的寂靜。
顧青城眉眼蹙成一團，雙手攥緊，指節因過度用力繃出死白之色，根根分明。
他目露兇光死死盯著王承嗣雙眼，一步一步靠近他。這個目眥欲裂，殺意如火的眼神讓王承嗣如墜冰窟！
王承嗣只覺一股寒氣，冷汗頃刻浸透內衫，粘膩冰冷。
“你，你，你干什么？你……別亂來啊！”王承嗣面無人色，嘴角肌肉失控地抽搐痙攣，眼前這惡煞的身影，與記憶深處那個手持利斧、將王家新家具劈得粉碎的顧青城父親驟然重合！
他聲音陡然拔尖，哀求道：“顧家兄弟，誤會啊！誤會……”
“這只手推的？？”顧青城的聲音淬毒般冰冷，他一把捏住王承嗣持扇柄的手腕，發力一擰！伴隨清晰的骨裂聲和殺豬般的慘叫，扇子脫手。
接著狠狠一腳踹在王承嗣的肥碩肚子上，將其踹得倒飛出去，砰！！！嘩啦——！臃腫的身軀像破麻袋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土墻上，
緩緩落下，口吐酸水……震落一片簌簌灰土。
王承嗣掙扎著欲爬起來，“顧兄！顧爺呀！！饒命啊！我給嫂子磕頭！賠不是！奶奶不是我推的！是，是——是他！”說著哆哆嗦嗦地伸出手隨意指了指一個隨從！
“誤會？？”
顧青城冷哼一聲快步走去，直接掐住王承嗣的脖子，將他像小雞一樣提起，雙腳離地，雙眼血紅，圓目怒喝道：“敢動我家人！拿命來抵！！”
王承嗣雙手撲騰，欲掰開他的手，卻無絲毫作用！他漲氣窒息至滿臉醬色，舌頭吐出來半截，涎水順著下巴滴在顧青城手背上。
鐺！鐺！鐺！——
正千鈞一發之際，急促尖銳的銅鑼聲撕破空氣！官府衙役敲鑼聲傳來——
“住手！光天化日，誰敢行兇殺人！！”
一行人短衣束腰、行縢綁腿、手持樸刀魚貫而入，眾人皆回頭望去，只見數柄雪亮樸刀瞬間壓向顧青城背心、脖頸！
“青……”一聲微若游絲、飽含無盡絕望的氣音，猛地刺入顧青城耳鼓！是身后奶奶那僅剩的一絲微弱氣息！
那張曾布滿褶皺的臉，此刻浸泡在刺目粘稠的暗紅之中，花白的發絲與血污凝結成綹！
顧青城望向奶奶，卻感受到背后冰冷的刀鋒，但掐著王承嗣的手卻絲毫未放松！
他的指節發白：殺！易如反掌！但——，殺完他，玥兒怎么辦？奶奶后事料理誰去操持？理智戰勝復仇！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絕對冰冷的計算！
“滾！”說著，他猛地將王承嗣像垃圾一樣摜在地上。
隨從們忙不迭的上前扶起癱軟在地的王承嗣！
“誒呦，我的腿……廢了，”王承嗣哀嚎道，他眼見衙役人多勢眾，仿若有了救兵，仿若見到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指著顧青城和玥兒，顛倒黑白，聲嘶力竭地喊：“大人啊！救命啊！刁民顧青城夫婦偷我祖傳秘方，被我發現后竟縱老人行兇，顧青城還要殺我滅口！他打傷我了！大人呀！快拿下他！”
周圍圍觀百姓沸騰了，議論紛紛。
“明著欺負老人和女娃娃，倒打一耙喲！”人群中有人高喊！
衙役隊長擺擺手，示意勿要喧嘩！他不耐煩地驅趕圍觀人群：“都別吵！都別吵！！散了！再圍著不走者，拉回去打板板！”
一聲喝下，圍觀群眾瞬間噤若寒蟬，一擁而散！隨后他目光復雜地在顧青城冰冷面容與地上哀嚎的王承嗣之間逡巡片刻，似是情況了然于心，又似是打定了主意。
他踱到王承嗣跟前，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柔和略帶討好之意，把聲音壓得極低：“王公子，眼下情勢混雜，雙方各執一詞，人證口供亦是紛紜，這案子……不好辦吶！您這一身傷也不輕，今夜趕緊回府找個好大夫瞧瞧，耽擱不得。若是想到了什么新的……證據，”他頓了頓，“明日午時之前，衙門簽押房候著您。”語氣分明委婉卻不容拒絕。
王承嗣眉頭緊鎖，下意識攥緊了身旁隨從的胳膊，肥碩的臉因忍痛擰成一團。小眼睛閃過一絲陰狠——衙役這話分明是留了余地，讓他回去“補證據”！
“哼……”他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冷哼，像是咽下了滿口惡氣，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個“好”字！……有勞大人提點！走！”
隨從攙扶下，他狼狽爬起，惡毒地剜了顧青城和玥兒一眼，踉蹌而去。
衙役隊長目送王承嗣離去，遂踱回顧青城面前三步站定，右手拇指與食指下意識地、快速地反復搓捻著腰間懸掛的黑漆木令牌。
上下打量顧青城，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一絲無奈：“青城啊，咱打開天窗說亮話。王家……勢大根深！盤踞成都府多年，非我等小卒所能抗衡。……還有，王家已去官府密報告你等私釀米酒，私砍官木！……有些事，民不告，官不究！我只能跟你說這么多！且好自為之！”
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一下，目光飛快、幾乎難以察覺地掃了一眼不遠處那具冰冷、僵硬的身軀。
顧青城站直身體，走到玥兒跟前，將她護在身后，面色寒冰。眼神銳利如刀，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大人明鑒。王承嗣，強闖民宅，打砸搶掠，污蔑構陷，眾目睽睽之下行兇殺人，鄰里皆可作證！”
說著，指了指身后倒在血泊中的奶奶，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大人！內子受驚過度，家中長者新喪，需要收斂。請容我們料理后事。我顧青城，絕不會逃。否則，剛才他已是死人！”顧青城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帶著血腥味的低沉聲音對衙役隊長道。
衙役隊長聽完意味沉默半晌，意味深長的拍拍顧青城肩膀！
“走！”衙役領隊一聲令下，院子瞬間空了下來。
無聲中，顧青城低頭望向玥兒，發白的臉龐，頭發凌亂，雙眼無聲。
“玥兒……沒事，還有我！”顧青城走過去，坐在她身旁，雙臂輕輕環住她。
“哇——”玥兒緊緊抱住顧青城，雙手開始捶打他，后又指甲無意識的扣他后背的布，像要拼命去抓住什么……
“青城，啊……奶奶，奶奶沒了……青城！啊！……”玥兒發狂的哭，發狂的捶打，發狂的撕扯！
月光落在滿地狼藉上，荔枝的紅混著血。
院墻外傳來幾聲狗吠，襯得院子里靜得能聽到玥兒指甲摳破顧青城衣服的“嘶啦”聲。
如銀月色傾瀉一地，院落——沒了往日的歡顏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