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盯著眼前的白玉茶杯，杯中的茶水已經涼了，映出她略顯蒼白的臉。

她偷偷抬眼瞄向坐在對面的風興上仙——那家伙正專心致志地翻閱一卷竹簡，完全當她不存在似的。

三天了。

自從被他從洗仙池撈出來，栽在這個見鬼的仙府庭院里，她已經恢復了人形，卻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層看不見的結界中。

“看夠了嗎？”風興頭也不抬地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揶揄。

杳杳立刻低下頭，假裝研究茶杯上的花紋。這上仙背后長眼睛不成？

“我臉上又沒寫著逃跑路線?！憋L興終于放下竹簡，那雙如寒潭般的眼睛直視著她，“說吧，小桃仙，你叫什么名字？”

“我憑什么告訴你？”杳杳下意識頂嘴，隨即后悔地咬了咬舌尖。她現在可是階下囚，激怒對方可不是明智之舉。

出乎意料，風興竟輕笑了一聲：“有骨氣。不過骨氣不能當飯吃。”他指了指石桌上的點心，“你三天沒進食了，桃仙雖然靠日月精華也能活，但剛恢復人形，還是需要補充些能量?！?/p>

杳杳警惕地看著那碟精致的糕點，粉色的桃花酥散發著誘人的甜香。她咽了咽口水，硬是扭過頭去：“誰知道你有沒有下毒?！?/p>

“要殺你，三天前就可以讓你在洗仙池里化為一截枯木?！憋L興漫不經心地拈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嗯，甜度剛好?！?/p>

杳杳的肚子不爭氣地“咕”了一聲。她羞惱地捂住腹部，卻見風興將整碟點心推到她面前。

“吃吧，沒毒。”他的語氣難得柔和了些，“吃完告訴我你的名字，這要求不過分吧？”

杳杳猶豫片刻，終究抵不住饑餓，抓起一塊桃花酥塞進嘴里。酥皮入口即化，桃餡甜而不膩，熟悉的味道讓她眼眶一熱——這是桃仙族的做法。

“杳杳?！彼÷曊f，“我叫杳杳?！?/p>

“杳杳?！帮L興重復了一遍，那兩個字在他唇齒間流轉，莫名多了幾分溫柔繾綣的意味，“好名字?！?/p>

正當杳杳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弄得不知所措時，庭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

風興眉頭微蹙：“昆侖仙使到訪?！彼杆倨鹕?，手指輕彈，一道白光落在杳杳身上，“別出聲，也別亂跑?！?/p>

杳杳剛要反駁，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消失了，身體也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她只能瞪大眼睛，看著風興整理衣袍走向院門。

“風興上仙，久違了?！币粋€空靈的女聲傳來。

透過庭院的花木，杳杳勉強能看到一位身著七彩羽衣的仙子站在門外，手持玉杖，額間一點朱砂格外醒目。

“霓裳仙子親自前來，有何要事？”風興的聲音恢復了那種疏離的冷淡。

“王母娘娘命我傳話?！蹦奚严勺拥穆曇魤旱土诵?，“近日發現桃仙族地有異常氣息波動，恐有變故。娘娘命你暗中查探，確保蟠桃供應不受影響?！?/p>

杳杳心頭一跳。族地出了什么事？青嵐長老他們可還好？

風興的背影紋絲不動：“我知道了。”

霓裳仙子似乎還想說什么，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蟠桃盛會臨近，娘娘很重視。另外...”她頓了頓，“有傳言說桃仙族私下與魔界往來，你查證時務必小心?！?/p>

“多謝提醒?！?/p>

送走仙使后，風興回到庭院，解開了杳杳的禁制。她立刻跳起來：“我族人才不會和魔界勾結！你們天庭就會血口噴人！”

風興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離家多久了？”

杳杳一愣：“關、關你什么事？”

“回答我?！憋L興的語氣不容拒絕。

“大概...半個月吧。”杳杳不情愿地說，“我是偷溜出來的，想看看族人辛苦培育的蟠桃到底被送去哪兒了?！?/p>

風興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所以你不知道族中近況？”

杳杳心頭涌上不安：“你什么意思？青嵐長老他們出事了？”

“不確定?！憋L興轉身走向屋內，“跟我來。”

好奇心戰勝了警惕，杳杳跟了上去。

風興的仙府比她想象中要簡樸，沒有金碧輝煌的裝飾，只有素雅的木質家具和滿墻的書架。他帶她來到一間書房，四壁都是古籍，中央的案幾上攤開著幾卷竹簡。

風興指向其中一卷：“這是近百年蟠桃產量的記錄?！?/p>

杳杳湊近一看，眉頭漸漸皺起。記錄顯示，近二十年來，蟠桃的品質和數量都在穩步下降，尤其是最近五年，上品蟠桃的數量減少了近四成。

“這不可能...”杳杳喃喃道，“青嵐長老說過，我們培育的蟠桃一年比一年好，天庭還因此增加了供奉要求...”

她突然意識到什么，猛地抬頭看向風興：“你們在賬目上做了手腳？想少給我們供奉？”

風興搖頭：“這是王母娘娘的私人記錄，不做供奉核算之用。”他指向另一卷竹簡，“這里還有更奇怪的——近三個月，桃仙族地周圍出現了異常的魔氣波動。”

杳杳奪過竹簡細看，心跳加速。記錄顯示，每隔七日，桃仙族地邊緣就會爆發一次短暫的魔氣，像是某種信號或者...測試。

“我要回去?！彼畔轮窈?，聲音發緊，“青嵐長老他們可能有危險?！?/p>

風興按住她的肩膀：“你現在回去不僅幫不上忙，還可能打草驚蛇?！彼D了頓，“何況，你確定你的族人全都無辜嗎？”

杳杳甩開他的手：“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出一種可能。”風興平靜地說，“如果魔氣確實來自桃仙族地，那么要么你的族人被脅迫，要么...”

“要么有人自愿與魔界勾結?！辫描锰嫠f完，氣得渾身發抖，“不可能！桃仙族世代忠于天庭，我們...”

她突然停住了，想起離家前青嵐長老的異常舉動——總是獨自一人去祖樹那里，有時深夜才回來，身上還帶著一股陌生的氣息...

“想到什么了？”風興敏銳地問。

杳杳搖頭：“沒什么?！彼璧乜粗L興，“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我可是你的囚犯?！?/p>

風興走到窗前，背對著她：“我需要了解桃仙族的真實情況。而你是唯一一個不在族地，可以客觀看待問題的桃仙。”

“所以你想利用我？”杳杳冷笑。

“互利。”風興轉過身，“你幫我查明真相，我幫你保護族人。”

杳杳咬著下唇思考。她確實需要回去看看，但以她的修為，硬闖肯定不行。眼前這位上仙雖然可疑，但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助力。

“好?！彼K于說，“但我有條件。”

風興挑眉：“說?！?/p>

“第一，我要自由出入仙府的權利；第二，你要教我一些實用的仙術；第三...”杳杳眼睛一轉，“我要做你的仙侍?！?/p>

“仙侍？”風興明顯沒料到這個要求。

杳杳點頭：“對，這樣我才能名正言順地跟在你身邊，查探消息。”她心想，更重要的是可以接近他的書房和往來文書，找出他對桃仙族真正的意圖。

風興靜靜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成交。不過作為仙侍，你得履行職責。”

“什么職責？”

“端茶倒水，整理文書，打掃庭院...”風興一本正經地數著，眼中卻閃著狡黠的光，“哦，還有幫我試吃新研制的桃花酥?！?/p>

杳杳氣得臉頰鼓鼓：“你！”

“不愿意？”風興作勢要走，“那算了...”

“等等！”杳杳拉住他的袖子，“我...我愿意。”

風興低頭看著她抓著自己袖子的手，杳杳連忙松開，耳根發熱。

“明日開始?！憋L興說完便離開了書房，留下杳杳一人站在滿墻古籍前，思緒萬千。

她隨手抽出一本書翻閱，驚訝地發現這是一本關于桃仙族歷史的詳細記錄，而且書頁邊緣密密麻麻寫滿了批注。有些是補充說明，有些是疑問，字跡清雋有力，顯然是風興的手筆。

杳杳越看越心驚。這本書不僅記錄了桃仙族的公開歷史，還包括一些只有族內長老才知道的秘辛——比如祖樹下鎮壓的古老魔氣，以及每千年需要以蟠桃精氣加固的封印...

“他怎么會知道這些...”杳杳喃喃自語，一種被窺探的不安涌上心頭。

正當她準備繼續翻閱時，一陣急促的鐘聲突然響徹仙府。杳杳跑到窗前，看到風興已站在庭院中，手中持劍，神色凝重。

“怎么了？”她跑出去問道。

風興收起長劍：“山腳發現妖魔蹤跡，我得去看看。”他猶豫了一下，“你留在...”

“我也去！”杳杳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這是逃跑的絕佳機會。

風興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好。但跟緊我，別亂跑?！?/p>

兩人騰云來到昆侖山腳，杳杳第一次見識到仙家手段——風興的云朵比族里長老們的還要穩當，速度卻快上數倍。不到半刻鐘，他們已降落在山腳的一片密林中。

“跟緊?！憋L興低聲囑咐，率先向前走去。

杳杳跟在后面，心跳如鼓。這確實是逃跑的好機會，但想到族里的異常，她又猶豫了?；蛟S應該先跟著這位上仙查探清楚？

林中霧氣漸濃，杳杳忽然感到一絲異樣——這霧氣中夾雜著淡淡的腥氣，像是...

“小心！”風興猛地將她拉到身后，一道劍光閃過，霧氣中傳來一聲慘叫。

杳杳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霧氣，而是一群形似蝙蝠的魔物組成的黑云！它們雙眼赤紅，獠牙外露，正朝兩人撲來。

風興長劍在手，劍光如虹，所到之處魔物紛紛墜落。但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漸漸形成包圍之勢。

“呆在這別動！”風興在杳杳周圍畫了個光圈，隨即飛身殺入魔群。

杳杳站在光圈內，看著風興的身影在黑云中穿梭，白衣勝雪，劍光如電，恍若天神下凡。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上仙的實力——與族里長老們溫和的術法不同，風興的每一招都帶著凌厲的殺氣，卻又優雅得像在跳舞。

就在她看得出神時，余光瞥見一道黑影從地下鉆出，直撲風興后背！

“小心地下！”杳杳大喊。

風興聞聲躍起，避開了偷襲，但這一分神，幾只魔物突破防線，朝杳杳撲來！

光圈擋住了大部分攻擊，但最強大的一只魔物竟然突破了結界，利爪直取杳杳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杳杳本能地抬手，一道粉光從掌心射出，擊中魔物胸口。那魔物慘叫一聲，化作黑煙消散。

杳杳呆住了——這是桃仙族的攻擊術法“桃夭”，她明明還沒完全掌握啊！

“杳杳！”風興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只見剩余的魔物突然全部撤退，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風興快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受傷了嗎？”

杳杳搖頭，還沉浸在剛才那一擊中：“我...我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風興看著她掌心殘留的粉色光芒，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桃仙族的‘桃夭’術，而且是很高階的運用方式。”他若有所思，“你之前施展過嗎？”

“沒有，青嵐長老只教過我理論，說我修為不夠...”杳杳困惑地看著自己的手。

風興正要說什么，突然神色一凜，轉頭看向密林深處：“有人來了。”

他一把拉過杳杳，兩人隱入一棵古樹后。片刻后，幾個黑影出現在林間空地，檢查那些被擊殺的魔物殘骸。

“廢物，連個試探都做不好?！睘槭椎暮谝氯死浜叩?，聲音嘶啞難聽，“回去告訴主上，風興上仙確實在調查，還帶了個桃仙族的小丫頭。”

杳杳倒吸一口涼氣，被風興輕輕捂住嘴。他的手掌溫暖干燥，貼著她的唇，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黑衣人似乎察覺到什么，朝他們藏身之處看來。風興攬住杳杳的腰，悄無聲息地后退，轉眼間已退出數十丈。

“別出聲?！彼谒叺驼Z，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杳杳渾身一顫。

等遠離了危險區域，風興才放開她：“看來我們被盯上了?！?/p>

“他們認識你...也認識我?！辫描寐曇舭l顫，“這怎么可能？我才剛來天庭不久...”

風興神色凝重：“事情比我想象的復雜。“他召來云朵，“先回去?！?/p>

回程的云上，杳杳沉默不語。她原本打算趁這次外出逃跑，但現在...族里的異常，神秘的敵人，還有自己突然使出的高階術法，一切都太奇怪了。

“害怕了？”風興問。

杳杳抬頭看他，意外發現那雙總是冰冷的眼睛里竟有一絲關切。她搖搖頭：“只是擔心族人?！?/p>

風興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明天開始，我教你一些防身術法?！?/p>

杳杳驚訝地看著他。

“作為仙侍，總不能每次都讓我救你?！憋L興語氣平淡，但嘴角微微上揚。

杳杳忽然覺得，這位冷面上仙似乎也沒那么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