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旺諾看著渾濁的江水,心里有些發(fā)怵。早上落水的恐懼還沒散去,可她知道現(xiàn)在不能猶豫。
她深吸一口氣,抓住巖召的手,小心翼翼地跳進(jìn)水里。
冰冷的江水讓她打了個寒顫,腳下的泥地又軟又滑,她幾乎站不穩(wěn),全靠巖召扶著才勉強往前走。
就在快要踏上岸邊的草地時,身后突然傳來水匪的叫喊聲:“他們在那!快追!”
“快走!”
巖召低喝一聲,拉著阿依旺諾就往山林里跑。
兩人剛鉆進(jìn)灌木林,身后就傳來“嗖嗖”的箭聲,幾支羽箭擦著他們的頭頂飛過,釘在前面的樹干上。
阿依旺諾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腳下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小心!”
巖召一把扶住她,拉著她鉆進(jìn)一片茂密的蕨類植物里:“蹲下,別出聲。”
兩人屏住呼吸,躲在蕨類植物后面,只聽見外面?zhèn)鱽硭说哪_步聲和罵罵咧咧的聲音。
“人呢?剛才還看見在這里的!”
“肯定躲進(jìn)林子里了,這破地方,鬼都找不到!”
“老大說了,那傣崽子身上有傷,跑不遠(yuǎn)的,我們分頭找!”
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巖召才松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汗:“暫時安全了。”
阿依旺諾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都被冷汗?jié)裢噶恕偛拍且凰查g,她真以為自己要死了。
“他們?yōu)槭裁捶且ノ覀儯俊彼唤獾貑枴?/p>
巖召靠在一棵樹上,眉頭緊鎖:“江鼠幫和我爹有勾結(jié),他們認(rèn)出我了。至于你……”
他看了看阿依旺諾:“他們大概覺得抓個苗寨姑娘能賣個好價錢。”
阿依旺諾的心里一陣發(fā)寒。她終于明白老藥婆為什么說邊疆是吃人的地方了——在這里,人的性命還不如一頭牲口值錢。
“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她問。
“只能走山路了。”
巖召看了看天色:“從這里翻過高黎貢山的支脈,再走二十里就能到斷龍灘。山路難走,但至少比水路安全。”
阿依旺諾點點頭。她從小在山里長大,雖然月亮寨的山?jīng)]有這里險峻,但走山路總比在水里被水匪追殺強。
兩人休息了片刻,巖召簡單處理了一下滲血的傷口,又從背包里拿出最后一點干糧分給阿依旺諾。
“多吃點。”
他說:“山路不好走,得有體力。”
阿依旺諾接過干糧,是幾塊烤得很硬的青稞餅。她小口地嚼著,看著巖召也在低頭吃餅,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他臉上,給他蒼白的臉色增添了一絲暖意。
“謝謝你。”
她突然說。
巖召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她:“謝我什么?”
“謝謝你救了我。”
阿依旺諾的聲音有些不自然:“剛才在水里,還有現(xiàn)在。”
巖召笑了笑:“說過了,路上有個伴。”
他的笑容很干凈,像瀾滄江上空的藍(lán)天白云。阿依旺諾的心里莫名一動,趕緊低下頭,假裝專心吃餅。
休息了大約半個時辰,兩人起身往山里走。
巖召在前面開路,用彎刀砍斷擋路的荊棘和藤蔓,阿依旺諾跟在后面,注意著腳下的路,同時警惕地觀察著四周——這是阿爹手札里教的,走山路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山路比想象中難走得多。這里的山不像月亮寨周圍的山那樣有明顯的路徑,到處都是陡峭的斜坡和深不見底的溝壑,地上覆蓋著厚厚的落葉,稍不注意就會滑倒。
阿依旺諾的腳踝本來就有傷,走了沒多久就開始疼得厲害,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咬著牙,沒吭聲,只是默默地跟在巖召后面。
巖召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放慢了腳步,回頭看了看她:“是不是腳疼?”
阿依旺諾搖搖頭:“沒事,能走。”
巖召皺了皺眉,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我看看。”
不等她反應(yīng),他已經(jīng)撩起了她的褲腳。腳踝處已經(jīng)腫得像個饅頭,傷口周圍的皮膚又紅又紫。
“都腫成這樣了還說沒事。”
巖召的語氣里帶著點責(zé)備:“這樣走下去,腳會廢的。”
“那怎么辦?”
阿依旺諾有些著急:“我們不能停下來,水匪可能還在后面追。”
巖召想了想,從背包里拿出一條干凈的布條,小心翼翼地纏在她的腳踝上,盡量勒緊些:“這樣能稍微減輕點疼痛,我們走慢點,盡量找平坦的路。”
他的動作很輕柔,手指觸碰到她皮膚時,帶著一絲微涼的暖意。
阿依旺諾的臉又開始發(fā)燙,趕緊別過頭,假裝看旁邊的風(fēng)景。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速度慢了許多。巖召很照顧她,總是走在難走的一側(cè),遇到陡峭的地方就伸手扶她一把。
阿依旺諾雖然還是不太習(xí)慣和他靠得太近,但心里的戒備又松了些。
她發(fā)現(xiàn)巖召其實很懂山林。他知道哪種野果能吃,哪種草有毒,還能根據(jù)鳥叫聲判斷附近有沒有野獸。
這讓她有些驚訝,她一直以為傣族土司家的公子只會養(yǎng)尊處優(yōu),沒想到他對山林也這么熟悉。
“你怎么懂這么多?”
她忍不住問。
巖召笑了笑:“小時候經(jīng)常跟著寨子里的獵人進(jìn)山,學(xué)了點皮毛。我娘說,多懂點生存的本事總是好的,誰知道以后會遇到什么事。”
他的話讓阿依旺諾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母親也總是教她各種生存的技能,教她認(rèn)草藥,教她下蠱,雖然那些蠱術(shù)她一直沒學(xué)會。
“你娘……一定是個很好的人。”她說。
巖召的眼神暗了暗,點了點頭:“她是個很溫柔的人,可惜走得早。”
兩人都沉默了,氣氛有些沉重。阿依旺諾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安慰他,只能默默地跟著他往前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山林里變得陰森森的,風(fēng)吹過樹葉的聲音像鬼哭。阿依旺諾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往巖召身邊靠了靠。
巖召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恐懼,放慢了腳步,和她并排走著:“別怕,有我在。”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阿依旺諾的心漸漸定了下來,不再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