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到黑市?阿依旺諾的心沉了下去。她聽說過黑市,那里什么都賣,人也不例外,尤其是像她這樣會放蠱的苗寨姑娘,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你們放開我們!”
她喊道:“我爹是傈僳馬幫的首領,你們要是敢動我們,他不會放過你們的!”
她這話是嚇他們的,她根本不知道父親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
但她記得阿爹手札里說,傈僳馬幫在這一帶很有勢力,一般的匪幫都不敢惹。
果然,那漢子的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又恢復了兇相:“傈僳馬幫?哼,等把你賣了,誰知道是我們干的?再說了,就算知道了,我們江鼠幫也不怕他們!”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老實待著吧,別耍花樣,不然有你好受的!”
說完,他轉身走出了船艙。
“哐當”
一聲鎖上了門。
船艙里又恢復了黑暗和寂靜。阿依旺諾躺在冰冷的木板上,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她不但沒救成巖召,還把自己也搭了進來,現在離斷龍灘越來越遠,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么。
她想起巖召給她找的野果,削的拐杖,想起他跳進江里救她的樣子,心里一陣難過。如果不是因為她,他或許早就安全到達斷龍灘了。
“對不起……”她低聲說,聲音哽咽。
就在這時,她聽見隔壁的船艙里傳來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敲擊木板。她豎起耳朵聽了聽,那響動很有規律,像是在傳遞什么信號。
是巖召嗎?
她心里一動,也用腳尖輕輕敲擊著木板,回應著那邊的信號。
很快,那邊的響動停了。過了一會兒,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很輕,卻清晰可辨:“阿依旺諾,是你嗎?”
是巖召!
阿依旺諾的眼淚又涌了上來,這次卻是因為高興。
“是我!”
她壓低聲音回應道:“你怎么樣?有沒有事?”
“我沒事,就是傷有點疼。”
巖召的聲音頓了頓:“你別害怕,我會想辦法救我們出去的。”
“嗯。”
阿依旺諾用力點了點頭,心里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船行得又穩又急,艙底的木板隨著水波吱呀作響,像誰在暗處磨牙。
阿依旺諾靠在冰冷的艙壁上,手腳被粗糙的麻繩勒得生疼,可心里那點疼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么。
巖召說會想辦法救她,可她知道,那不過是安慰。
江鼠幫再橫,也不敢真動土司刀安仁的兒子。他們抓巖召,無非是想敲筆贖金,等刀安仁的人帶著銀子來,巖召自然能體面離開。
可她不一樣,一個沒爹沒娘的苗寨孤女,還是個被本寨嫌棄的雜種,死了都沒人會問一句。
剛才抓她的那個壯漢說賣到黑市,現在想來,恐怕都是客氣話。
江鼠幫這種在水里討活的匪幫,手里沾的人命比魚腥味還重,殺個把像她這樣的姑娘,跟掐死只蚊子沒兩樣。
“哐當——”
艙門被猛地拉開,刺眼的天光涌進來,照得阿依旺諾瞇起了眼。
還是那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手里拎著個破陶碗,碗里是黑乎乎的雜糧糊,散發著股霉味。
“起來,吃飯。”
壯漢把碗往地上一墩,眼神在她身上溜來溜去,像打量牲口:“別想著耍花樣,這水寨四周都是大江,插翅也難飛。”
阿依旺諾沒動。她盯著壯漢腰間那串鑰匙,心里飛快地盤算著——要是能拿到鑰匙,解開繩子,再找到巖召……可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掐滅了。
她連站都站不穩,怎么可能從一個壯漢手里搶鑰匙?
“不吃?”
壯漢咧嘴笑了,露出黃黑的牙:“也行,餓死了正好省糧食。不過我們幫主說了,你這細皮嫩肉的,扔去喂魚可惜,留著給弟兄們當個樂子也好。”
這話像根毒刺,扎得阿依旺諾渾身發冷。
她猛地抬起頭,眼里的倔強像未熄的火星:“我吃。”
她不能死,更不能任人糟踐。母親的油紙包還沒打開,父親的下落還沒找到,老藥婆的仇還沒報……她有太多事要做,怎么能死在這種地方?
她低下頭,用被綁著的手艱難地捧起陶碗,小口小口地吞咽著雜糧糊。
霉味嗆得她喉嚨發緊,可她硬是逼著自己往下咽——只有活下去,才有機會。
壯漢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嘿嘿笑了兩聲,轉身出去了,臨走時還特意把門鎖得死死的。
艙里又暗了下來。阿依旺諾靠回艙壁,胃里一陣翻攪。
她想起巖召給她的野果,酸甜的汁水裹著晨露的清冽,和這碗發霉的雜糧糊比起來,簡直是天上地下。
不知過了多久,船身猛地一震,停了下來。外面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吆喝聲,像是到地方了。
阿依旺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聽見有人喊:“把那女的帶出來”。
還有人說:“幫主在聚義廳等著呢”。
聚義廳?是要見他們的頭目嗎?
沒等她想明白,艙門就被拉開了。兩個精瘦的漢子走進來,架起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她掙扎著想反抗,卻被其中一個漢子狠狠踹了一腳膝蓋,疼得她差點跪下去。
“老實點!”漢子惡狠狠地說。
阿依旺諾被拖出船艙,刺眼的陽光讓她下意識瞇起了眼。
等適應了光線,她才看清自己身處一個建在水上的寨子——數不清的木樓靠木樁架在江面上,樓與樓之間用搖晃的木板橋連接,水面上漂浮著各種破爛的竹筏和漁船,空氣里彌漫著魚腥味和霉味,嗆得人喘不過氣。
這就是江鼠幫的水寨。
周圍有不少匪幫的人在走動,都是些精瘦黝黑的漢子,眼神里帶著兇光,看見她時,目光像黏在身上的蟲子,讓她渾身不自在。
“這就是那苗寨姑娘?”
“聽說會放蠱呢,長得倒還清秀。”
“等幫主玩膩了,說不定能賞給弟兄們……”
污言穢語鉆進耳朵,阿依旺諾死死咬著嘴唇,指甲掐進掌心,逼自己不去聽。她知道,現在任何反抗都是徒勞,只會招來更難堪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