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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李春燕的一生

第十八章蟬鳴與年輪

入伏后的蘇城像被扔進了蒸籠,柏油路蒸騰著熱氣,連風都帶著股黏膩的甜。李春燕的雜貨鋪門口擺著臺老舊的電風扇,扇葉轉得有氣無力,把梔子花香吹得七零八落。她正低頭給冰柜補貨,聽見“叮鈴”一聲,抬頭看見磊磊背著書包站在門口,校服的領口濕了一大片。

“今天咋這么早?”她遞過瓶冰鎮汽水,瓶身的水珠滴在柜臺上,洇出小小的圈,“不是說下午有物理競賽輔導?”

“老師有事,提前放學了。”磊磊擰開汽水瓶,“咕咚”灌了大半瓶,喉結滾動的弧度比去年更明顯了些。這孩子剛上初二,躥得比陳陽還高,說話的聲音帶著變聲期的沙啞,卻還是習慣往她身后躲,像只沒長大的雛鳥。

“陳叔叔呢?”他探頭往維修鋪的方向望,那里傳來電鉆的嗡鳴,混著蟬鳴織成一張悶熱的網。

“在修臺舊彩電,說人家等著看今晚的越劇。”李春燕用毛巾擦了擦他額角的汗,“你爸昨天打電話了,說廣州那邊的活兒快結束了,下個月就能回來。”

磊磊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汽水瓶的標簽:“回來……也好。”

李春燕看著他泛紅的耳根,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周建明去廣州這半年,磊磊嘴上不說,卻總在睡前翻出那本植物圖鑒——里面夾著張周建明送他的葉脈書簽,是片銀杏葉,脈絡清晰得像幅地圖。

傍晚收攤時,陳陽推著輛修好的自行車回來,車后座捆著個紙箱子。“廠里王師傅送的,他孫子滿月,分的喜糖。”他把箱子往柜臺上一放,藍色工服的后背印著片深色的汗漬,“望兒呢?沒鬧著要糖吃?”

“在里屋睡午覺呢,被電鉆吵得哭了兩回。”李春燕接過他手里的扳手,放進工具箱,“剛才張阿婆來說,她女兒從上海回來,想請你去給她新房裝電路,給的工錢不少。”

“不去。”陳陽擦著臉笑了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上周答應望兒了,今天帶他去公園撈魚。”

李春燕看著他胳膊上的舊疤——那是去年修機床時被零件劃的,現在淡成了條淺粉色的線,像片細長的柳葉。她突然想起剛認識他時,這道疤還鮮紅著,他卻總說“小傷,不礙事”,眼里的光比焊錫還亮。

“對了,老家來電話了。”她從抽屜里拿出個皺巴巴的信封,“我哥說水庫的賠償款下來了,讓咱回去簽字。還說……咱媽想望兒了,讓帶他回去住陣子。”

陳陽拆喜糖的手頓了頓,糖紙的響聲在悶熱的空氣里格外清晰:“啥時候走?我把手里的活先清一清。”

“下周末吧,不耽誤磊磊上課。”李春燕數著糖塊,把奶糖挑出來放進個小鐵盒——那是望兒的專屬糖果盒,上面畫著只歪歪扭扭的老虎,是磊磊去年畫的。

回老家的那天,天剛蒙蒙亮。陳陽開著那輛半舊的面包車,望兒趴在李春燕懷里睡得正香,小拳頭攥著她的衣角。磊磊坐在副駕駛,手里捧著本物理習題冊,晨光透過車窗照在他的側臉,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

車過淮河時,望兒醒了,揉著眼睛指著窗外:“媽媽,牛!”

綠油油的田埂上,幾頭黃牛甩著尾巴吃草,放牛的老漢躺在樹蔭下打盹,草帽蓋著臉,露出雙沾著泥的布鞋。李春燕突然想起十八歲那年,父親也是這樣躺在麥地里,她偷偷摘了根麥穗給他撓癢,被他笑著拍了下后腦勺。

“快到了。”陳陽把車拐進條黃土路,車輪碾過石子發出“咯吱”的響,“你哥說在村口等著呢。”

村口的老槐樹下,李春燕的哥哥李春來正踮著腳張望,手里牽著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是他的孫女,今年剛上幼兒園。“可算來了!”他接過望兒,粗糙的手在孩子嫩臉上蹭了蹭,“咱媽一早就起來烙油餅了,說望兒愛吃甜的。”

院子里的石榴樹比去年又粗了圈,枝頭掛著幾個青綠色的果子。王秀蓮正蹲在灶臺前烙餅,面團在她手里轉得飛快,轉眼就變成張圓溜溜的薄餅,“滋啦”一聲貼在鍋沿上,騰起的白汽里裹著麥香。

“快讓奶奶看看,長這么高了!”她擦了擦手,把望兒摟進懷里,眼淚掉在孩子的虎頭鞋上,“瘦了,城里的飯是不是不合胃口?”

“奶奶,餅!”望兒指著鍋里的油餅,口水順著下巴往下滴,逗得滿院子人都笑了。

李老實坐在門檻上抽著煙,煙鍋敲得門墩邦邦響。“陳陽,過來,我跟你說點事。”他朝陳陽招招手,眼里的紅血絲比去年更深了些。

李春燕聽見父親跟陳陽說水庫賠償款的事,說“多出來的那部分給磊磊存著,他上大學要用”,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又暖又酸。

老家的日子過得像慢鏡頭。每天早上,王秀蓮帶著望兒在院子里摘豆角,李老實坐在樹蔭下編筐,陳陽幫著村里修修電器,磊磊則趴在炕桌上寫作業,偶爾抬頭看看窗外的石榴樹。

這天下午,磊磊突然說想去看看老宅。李春燕牽著望兒,跟在他身后往村西頭走。老宅的土坯墻已經拆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黃土,墻角的馬齒莧長得正旺,紫瑩瑩的花在陽光下閃著光。

“我小時候在這兒摔過跤,磕掉半顆牙。”磊磊指著塊凸起的土坷垃,聲音有點發顫,“你抱著我去衛生院,路上還買了根冰棍,說‘不哭就給你買變形金剛’。”

李春燕的眼眶突然有點熱。那些被日子磨得模糊的記憶,像被雨水沖刷過的石碑,突然清晰起來——她抱著哭嚎的磊磊走在黃土路上,涼鞋陷進泥里,手里的冰棍化得滿手都是,卻舍不得舔一口。

“媽媽,變形金剛!”望兒指著遠處的麥場,那里有幾個孩子在玩彈珠,其中一個手里舉著個缺胳膊的機器人。

“那是你哥哥小時候的。”李春燕笑著說,突然看見磊磊偷偷抹了把眼睛。

回去的路上,望兒睡著了,趴在陳陽的肩膀上,口水打濕了他的工裝。“爸說想讓磊磊以后考軍校,說‘能鍛煉人’。”陳陽的聲音很輕,怕吵醒孩子,“你覺得呢?”

“看他自己吧。”李春燕看著磊磊的背影,他正低頭踢著路上的石子,步子邁得又大又穩,“他物理好,說不定想當工程師呢。”

陳陽笑了笑,把望兒抱得更緊了些。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棵枝繁葉茂的樹,根須深深扎在這片黃土里。

從老家回來,蘇城的蟬鳴更盛了。周建明提前回來了,瘦了些,黑了些,卻精神得很。他提著個大行李箱站在雜貨鋪門口,看見磊磊,突然紅了眼眶,伸手想抱他,又覺得不妥,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長這么高了。”

“爸。”磊磊的聲音有點澀,卻還是把手里的物理競賽獎狀遞過去,“我得了一等獎。”

“好小子!比你爸強!”周建明接過獎狀,手指微微發顫,從行李箱里拿出個包裝精美的盒子,“給你的獎品,最新款的天文望遠鏡。”

磊磊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卻沒立刻打開,只是說:“謝謝爸。”

那天晚上,周建明請大家去飯店吃飯。包廂里的空調很足,望兒坐在兒童椅上,拿著個小勺子敲碗,嘴里喊著“哥哥,飯飯”。磊磊給他喂著蛋羹,動作熟練得像做過千百遍。

“我跟廠里申請了,以后就在蘇城總部上班,不駐外了。”周建明給陳陽倒了杯酒,“謝謝你這半年……照顧磊磊。”

“一家人,說這干啥。”陳陽舉起酒杯,跟他碰了下,“以后常來,讓孩子們多聚聚。”

李春燕看著他們,突然覺得,那些曾經以為跨不過去的坎,那些深夜里輾轉難眠的焦慮,都在這一刻化成了杯里的酒,辛辣里帶著點回甘。窗外的霓虹燈透過玻璃照進來,在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像撒了把碎星。

立秋那天,下了場小雨,總算驅散了些暑氣。李春燕的雜貨鋪進了批新貨,是些毛茸茸的圍巾和手套,顏色鮮亮得像秋日的楓葉。她正整理貨架,看見陳陽推著輛嶄新的自行車進來,車把上掛著個紅綢子。

“給磊磊買的,他說想騎車上學。”陳陽擦著車座上的水珠,眼里帶著點得意,“我特意加了后座,能載望兒。”

磊磊放學回來,看見自行車,眼睛都直了,手在車把上摸來摸去,卻不好意思騎。“試試?”陳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后面扶著。”

維修鋪前的空地上,陳陽扶著自行車后座,磊磊蹬著腳踏板,車身搖搖晃晃的,像只剛學飛的鳥。望兒站在李春燕懷里,拍著小手喊“哥哥,加油”,笑聲清脆得像風鈴。

周建明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門口,手里提著個剛買的西瓜,看著里面的景象,嘴角悄悄往上揚了揚。

夕陽的金輝透過雨幕灑下來,給自行車鍍上了層暖黃的光。磊磊的笑聲、望兒的喊聲、陳陽的叮囑混在一起,像支被晚風拉長的歌。李春燕看著他們,突然想起剛到蘇城那年,也是這樣的秋天,她蹲在電子廠門口,看著穿工裝的工人說說笑笑,心里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那時的她不會想到,二十年后的自己,會有這樣一個家——有吵吵鬧鬧的孩子,有踏實可靠的愛人,有熱熱鬧鬧的生活。就像門前的那棵老槐樹,經歷過風雨,受過傷,卻依然在每個夏天,長出濃密的綠蔭,在蟬鳴聲里,刻下一圈圈安穩的年輪。

“晚上吃餃子吧。”李春燕朝里面喊,聲音被風吹得輕輕的,“韭菜雞蛋餡的,磊磊愛吃。”

“好!”里面傳來陳陽的應答,混著自行車鈴的“叮鈴”聲,像串起了所有的日子,平凡,瑣碎,卻在煙火里,熬出了最踏實的滋味。

北派蘇木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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