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未散盡，我背著補丁摞補丁的藍布書包站在村口。這已經是九月了，我如愿的考上了縣里高中。

我們這里偏僻，一個縣就一所高中，競爭十分激。

今天是入學報道的日子，早早的我便起床收拾東西。這個年代沒有陪讀一說，就近的走讀，其余一律住校。

東西收拾妥當，我站在村口，不時有經過的相鄰跟我們打招呼：

“喲！五月出息了，這么難考的縣高中都能考上，真是厲害呀！”

“就是就是，哎！我家那小崽子要是能有五月一樣爭氣，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他往上讀。”

“五月丫頭，一定要好好讀書，考個大學讓村里長長臉，這附近可就咱們村還沒出過大學生呢。”

經過的村民看見我，都會停下來跟我打招呼，或勉勵，或唏噓自家崽不爭氣。爺爺也是千叮嚀萬囑咐。

見時候差不多，爺爺往我手里塞了個錦囊，里面裝著曬干的艾草和半塊桃木牌：

“縣高中那棟老樓不干凈，晚上聽見腳步聲千萬別開門。”

我有些不信，笑著道：

“爺爺，縣里高中都開了多少年了？要是有不干凈的，那人早跑完了，哪里還有人去讀書？”

爺爺見我不信，搖搖頭，將東西給我收好，繼續道：

“別人沒遇到有可能，但是你不一定，你的八字太輕，很多時候，你不去招惹，它們也會來嚇你的。”

爺爺見我有些害怕，忙又道：

“你也不用擔心，你的生辰八字已經在城隍老爺那里過了名錄，輕易沒有小鬼敢去招惹你。就是有不長眼的玩意兒，你也不用怕，爺爺打小不就一直在教導你嗎？只要你不要害怕亂了分寸，幾乎沒有事，放心。”

因為我的八字太輕，輕如羽毛。從我記事起，爺爺就天天給我講神怪志異，教導我許多佛道里的法門，就是怕我一個人的時候出事。

經過這么多年的培養與訓練，大的不敢說，一般的小靈異，自保完全足夠。

拖拉機突突的響聲驚飛了樹上的烏鴉，我攥緊錦囊，回想爺爺最后叮囑的話，指甲縫里滲出血絲。

她記得昨夜爺爺在煤油燈下畫符，黃表紙上的朱砂突然凝結成冰，映出教學樓頂盤旋的黑氣。

縣高中坐落在縣城東郊，灰磚青瓦的教學樓爬滿爬山虎。我剛跨進校門，就聽見身后傳來竊笑聲：

“快看，那個穿補丁鞋的鄉巴佬！”

幾個燙著卷發的女生抱著搪瓷缸走過，其中一個故意撞翻我的書包。

因為是從農村出來，第一次進縣城。

以前爺爺從不帶我出村，因為我的八字輕，爺爺怕我撞到不干凈的東西，嚇到我。

又因為我來自鄉下農村。在這個年代，縣城里都是工人階層家庭，他們端的都是鐵飯碗，在中央的號召下，所有補給也都是城里優先，農村只能靠邊。

這也就造成人人都想當城里人，哪怕是嫁給城里的光棍、懶漢、殘疾人，那都是有面子，也有里子的。這個年代，城里人看鄉下人都是高人一等。

“對、對不起……”我蹲下身撿課本，突然看見那個女生的腳踝上纏著三圈紅繩。那顏色紅得刺眼，像極了桂花嫂襁褓上的血繩。

高個子卷發女生叫道：

“鄉巴佬，沒長眼睛嗎？看你渾身臟的，我這身可是的確良面料的衣服，這個月剛從省城進來的新款，弄臟弄壞了，你賠的起嗎？”

我有些委屈，明明是她們先撞的我，怎么反倒還罵我鄉巴佬？

從小因為我的八字輕，爺爺怕我太老實，總是用各種方法訓練我，教導我要外柔內剛，所以從來我都是別人敬我一分，我就敬人三分，別人欺我一寸，我必當場回擊。

我站起身來，眼睛緊緊盯著那女生：

“穿的人模狗樣的，講出來的話比洗腳水還臟。什么鄉巴佬？你們城里人吃的喝的用的，哪樣不是我們農村人省吃儉用供的，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你也好意思跟我說你是城里人？別講笑話了，你也就是小縣城的一個普通人，省里，大城市，你咋不去炫耀你那可笑的城里人？”

那高個子卷發女生沒想到，一個鄉下來的鄉巴佬，居然如此的伶牙俐齒，一時有些語窒，另外幾個卷發女生也圍了過來。

正在這時，一個老師模樣的中年人看到這里有情況，走了過來：

“干什么？你們幾個在干什么？都聚在這里干嘛？”

那幾個女生一看有大人來了，眼睛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結伴走進學校。

：“這位學生沒事吧？”

中年男人走了過來，語氣溫和的向我詢問。

：“謝謝老師，我沒事，只是被她們將書給撞掉了，謝謝老師關心。”

我感激的道謝。

中年男人蹲下身，幫我一起將散落在地的書本撿起，笑著道：

“看你打扮，應該是農村來的吧？學校看來還要加強學生的素質教育呀！哦，對了，我是你們校長，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去教室辦公室找我。”

我忙感激道：

“沒什么事情的，謝謝校長關心，有事我就去找您！”

“嗯！以后有什么困難，盡管來找我，哪有什么城市與農村，都是國家需要而已。”

說完，中年校長沖我點了點頭，轉身去別的地方視察去了。

走進報名處，一切都十分順利。

因為學校在縣里，離我們村有六七十公里，我直接辦了住校。

交完各項費用，我拎著生活物品，跟隨宿管員等了一會兒，等湊齊了八個人，我們就朝著宿舍而去。

我們被分配到了四樓四零三號宿舍，一共四張上下鋪，剛好住下八人。

我在上鋪，我床下的女生叫小芳，是隔壁村的，她們村今年就她一個考上了縣高中。其她幾個女生，三個是同村，另三個也是同村，就我跟小芳都是本村今年考上的唯一一人。

將東西歸納整齊，這一天又是趕路，又是辦理雜物，著實讓我感到疲累，其她幾位女生估計也是累的不輕，都跟我一樣趕緊去排隊洗了個澡，美美的就躺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