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衣局的臘梅剛開了第一茬,王總管就踩著雪沖進裁房,手里舉著張明黃請柬,紅綢子在風里飄得像團火:“皇上要辦‘歲末宴’!讓各府千金和后宮嬪妃都穿新衣裳,還說要評個‘巧思獎’,賞頭等云錦十匹!”
這話像盆滾油澆進雪堆,裁房瞬間炸開了鍋。云纓裹著件貂裘闖進來,懷里抱著堆畫滿花樣的紙:“我連夜畫了二十個樣式,有‘一衣三穿’的騎射裝,還有‘中西合璧’的云錦繡,你幫我挑挑哪個能拿獎?”
話音剛落,蘇州織造的周大人帶著兩個繡娘趕來,抬著口大木箱:“按姑娘的法子改良的‘亂針繡’到了,特意送來給歲末宴添彩。”箱子打開,里面是件孔雀藍旗裝,用西洋斜紋布做底,上面繡著只展翅的鳳凰,羽毛用了七暈色線,遠看竟像在動。
簡安正對著堆料子發愁——皇上說要“新舊合璧”,既要有老手藝的根,又要有新樣式的巧,這可比單純做件衣裳難多了。她忽然指著周大人帶來的鳳凰:“要是讓鳳凰的翅膀能真的張開呢?”
周大人眼睛一亮:“就像變形裝的暗褶?”
“不止。”簡安拿起炭筆,在紙上畫了只展翅的鳳凰,“翅膀用竹骨做撐,藏在布里面,一拉機關就展開,比真鳳凰開屏還好看!”
云纓湊過來看了,拍手道:“這主意絕了!肯定能壓過定北侯家的三丫頭,她上次還說要繡‘百鳥朝鳳’呢。”
可真做起來才發現難如登天。竹骨太硬,撐得布料發皺;機關太松,翅膀動不動就自己張開,嚇得繡娘們直念叨“鳳凰成精了”。周大人急得滿嘴起泡,蹲在雪地里盯著鳳凰翅膀發呆,忽然一拍大腿:“用軟骨!江南的竹篾匠能做出比頭發還細的竹絲,軟中帶韌,肯定行!”
接下來五日,尚衣局的燈徹夜不熄。簡安讓人從江南調來得細軟竹絲,劈成發絲細的竹骨,藏在鳳凰翅膀里;云纓帶著丫鬟們縫機關,用同色絲線做了根隱形拉繩,藏在腰間的盤扣里,一拽就開,一松就合;周大人帶來的繡娘則用“亂針繡”補翅膀的紋路,把竹骨藏得嚴嚴實實,遠看竟瞧不出半點破綻。
臘月初八那日,歲末宴設在御花園的暖閣,紅墻映著白雪,倒像鋪了層紅絨毯。各府千金和嬪妃們穿著新衣裳齊聚,簡直像場熱鬧的“時裝周”:定北侯家的三丫頭穿了件“百蝶裙”,裙擺一轉,金線蝴蝶的翅膀就顫巍巍的,據說是用了“疊繡”的新法子;平郡王府的姑娘穿了件“四季袍”,領口繡著臘梅,袖口藏著荷花,說是轉季不用換衣裳;連素來低調的永寧公主,都穿了件“夜光紋”旗裝,燭火下泛著柔和的銀光,引得小阿哥們直追著看。
輪到云纓出場時,眾人都屏住了呼吸。她穿著那件孔雀藍旗裝,站在暖閣中央,忽然輕輕拽了拽腰間的盤扣——藏在翅膀里的竹骨“唰”地展開,鳳凰翅膀竟張成了圓形,七暈色線的羽毛在燭火下層層疊疊,像真鳳凰落進了人群,引得皇上都直起身:“這翅膀……竟是活的?”
云纓笑著轉動身子,翅膀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拉繩一松,翅膀又緩緩收攏,變回普通旗裝的樣子。“這叫‘展翅裝’,”她朗聲道,“是尚衣局的簡安姑娘和江南繡坊一起做的,用了竹骨做撐,亂針繡做羽,中西合璧呢!”
暖閣里頓時響起一片叫好,連太后都笑著點頭:“比單純繡只鳳凰新鮮多了,既有老手藝的精,又有新法子的巧。”
皇上看向簡安,眼里帶著贊許:“你這腦子,真是越用越活。這‘展翅裝’,既用了江南的竹篾手藝,又用了西洋的機關想法,還沒丟了咱們的云錦繡活,當得起‘巧思’二字。”
正說著,李嬤嬤突然領著個小太監走進來,手里捧著件素白襖子:“太后,這是柳姨娘做的‘守拙裝’,說不用半點新法子,全按老繡譜繡的,想請您評評‘本分獎’。”
柳姨娘跟在后面,臉色發白:“老奴覺得,衣裳還是守本分的好,太花哨了反倒失了莊重。”
太后拿起素白襖子看了看,繡工確實精致,可樣式老舊得像前朝的款式。她笑著對眾人說:“守本分是好,可日子總在往前走,衣裳也得跟著變。就像這歲末宴,去年吃的是餃子,今年加了江南的湯圓,不也挺好?”
這話讓柳姨娘的臉更白了,低頭福了福,再沒說話。
最終,“巧思獎”自然頒給了云纓的“展翅裝”。皇上讓人把十匹頭等云錦送到尚衣局,還特意在綢面上題了行字:“守藝者新,守舊者困”。
散宴時,各府千金圍著簡安問東問西,定北侯家的三丫頭拉著她的手:“明年的‘花朝宴’,你也給我做件新奇的,我要繡滿桃花,也讓它能開能合!”
云纓抱著獎品,笑得眉眼彎彎:“現在全京城都知道,尚衣局的衣裳能當戲法看,往后咱們的訂單怕是要排到明年春天了。”
簡安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落在臘梅上,紅白相襯像幅畫。她忽然想起剛進尚衣局時,張嬤嬤說的“衣裳是人的臉面,更是日子的模樣”。如今看來,日子確實像件不斷改良的衣裳,有老針腳的穩,有新線頭的活,縫縫補補,才越來越合心意。
王總管正指揮著小太監搬云錦,見簡安望著雪發呆,笑著喊道:“發什么愣?江南的繡坊還等著你的新圖紙呢!說要做‘會開屏的孔雀裝’,趕在開春的外貿船運出去!”
簡安回過神,拿起炭筆在紙上畫了只開屏的孔雀,竹骨的撐、亂針的羽、西洋的機關,樣樣都不能少。她知道,這場關于“新與舊”的較量還沒完,但只要心里裝著“讓人活得舒服”的念頭,再老的規矩,也擋不住新鮮的日子發芽開花。畢竟,誰不喜歡既好看又自在的衣裳,誰又不喜歡既守著根又透著新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