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太妃的寢殿里彌漫著艾草的氣息,老太太正對著銅鏡梳理銀發,見簡安捧著錦盒闖進來,手里的桃木梳“啪”地掉在妝臺上:“這……這是皇后的海棠金簪!”
簡安將金簪從錦盒里取出,簪頭的赤金海棠在燭火下泛著暖光,花瓣間嵌著的“永”字玉牌被體溫焐得溫熱。她剛要開口,就見太妃猛地抓住她的手,指腹摩挲著簪身的紋路:“這簪頭內側有個‘婉’字,是先皇后的小字,當年她親手刻的……”
話音未落,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王總管連滾帶爬地沖進來,拂塵上的流蘇都散了:“太妃!簡安姑娘!不好了!內務府的人帶著侍衛包圍了宮殿,說要搜‘盜竊金庫房的嫌犯’!”
蘇太妃的臉色瞬間發白,卻反手將金簪塞進簡安懷里:“快藏起來!這簪子是老五的命根子,萬萬不能被他們搜去!”她指著妝臺下方的暗格,“那里有先皇后留下的密道,能通到御書房的偏院,你去找皇上,只有他能護住這簪子!”
簡安剛將金簪藏進發髻,殿門就被撞開了。掌事太監帶著侍衛闖進來,陰鷙的目光掃過屋里的每一個角落:“蘇太妃,簡安姑娘涉嫌私闖金庫房,偷盜皇家器物,咱家奉旨搜查,還請二位莫要為難。”
侍衛們翻箱倒柜時,簡安的指尖悄悄觸到暗格的機關——那是塊刻著海棠花的玉佩,轉動時會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她瞥見蘇太妃對著銅鏡使了個眼色,鏡中映出侍衛腰間的令牌,上面刻著個“李”字——這是李貴妃娘家的姓氏,當年正是她的兄長掌管內務府。
“搜仔細了!”掌事太監的聲音尖利刺耳,“尤其是那些繡品、妝匣,別放過任何針腳線頭!”
簡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發髻里的金簪硌著頭皮,藏在袖中的賬簿和金模仿佛要燒穿布料。就在侍衛的刀鞘即將碰到妝臺時,蘇太妃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口血咳在錦帕上,染紅了半朵繡好的海棠:“老身……老身犯了喘疾,要立刻服藥,你們若耽誤了時辰,皇上怪罪下來,誰擔待得起?”
掌事太監的臉色變了變。蘇太妃是先皇后的親妹妹,皇上向來敬重,真要是出了差錯,他確實擔待不起。他揮了揮手:“仔細盯著,別讓任何人離開!”
趁著侍衛的注意力被吸引,簡安按動玉佩機關,悄無聲息地滑進暗道。通道里漆黑潮濕,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遠處傳來的滴水聲。她摸著墻壁往前走,指尖觸到些凹凸不平的刻痕,湊近了才發現是“一、二、三……”的數字,正是先皇后教皇子們數數時用的筆法。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忽然透出微光。簡安推開暗門的瞬間,正撞見五阿哥蹲在御書房的廊下,手里拿著支銀簪在地上劃著什么,雪獅犬趴在他腳邊打盹。
“簡安姑姑?”五阿哥抬頭看見她,眼睛一亮,“你怎么穿成這樣?像個小太監!”
簡安剛要捂住他的嘴,就見他舉著銀簪笑道:“你看我畫的老虎!比壽屏上的還威風!”地上用簪尖劃著個歪歪扭扭的獸形,旁邊還寫著個“永”字,筆畫稚嫩卻力透紙背。
簡安的心猛地一顫。這“永”字的寫法,和海棠金簪上的玉牌如出一轍。她蹲下身,假裝看地上的畫,飛快地從發髻里取出金簪,塞進五阿哥的袖袋:“這是姑姑給你的護身符,千萬別給別人看,尤其是……穿黃衣服的太監。”
五阿哥似懂非懂地點頭,剛把金簪藏好,就見林總管舉著拂塵走過來,看見簡安時愣了愣:“這位小公公面生得很,是哪個宮的?”
“回總管,是尚衣局來給皇上送新繡的荷包。”簡安低頭行禮,袖口的賬簿硌得她生疼——她必須盡快見到皇上,把證據交出去。
林總管剛要盤問,御書房里忽然傳來皇上的聲音:“是簡安嗎?進來。”
簡安跟著走進書房,只見皇上正對著幅《寒梅圖》出神,畫上的梅樹和冷宮那株一模一樣。他轉過身時,目光落在她的男裝衣襟上:“聽說你私闖金庫房?還從蘇太妃宮里的密道跑了出來?”
簡安撲通跪下,從袖中取出賬簿和金模:“皇上,臣女不是私闖,是為了查清先皇后的死因,還有……五阿哥的身世。”
皇上拿起賬簿翻看,手指在“換嬰文書”四個字上停住,臉色漸漸沉了下去。當看到金模上的“柳”字時,他猛地將賬簿拍在案上,墨硯都震倒了:“果然是他們!當年皇后薨逝,朕就覺得蹊蹺,太醫院的卷宗改得面目全非,原來竟是被人動了手腳!”
簡安剛要說話,就見林總管慌慌張張跑進來:“皇上!不好了!李貴妃帶著侍衛包圍了御書房,說要……要抓拿私闖禁宮的刺客!”
皇上冷笑一聲:“來得正好。傳朕旨意,讓禁衛軍把李貴妃和她黨羽全部拿下,搜查她的寢宮,尤其是……藏金器的暗格。”
簡安忽然想起柳姨娘賬簿里的記載:“永樂十三年冬,李貴妃從金庫房取走赤金三斤,熔作鳳釵……”她抬頭道:“皇上,李貴妃的鳳釵里,可能藏著當年的換嬰文書副本!”
禁衛軍押著李貴妃進來時,她還在掙扎:“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是簡安這賤婢陷害臣妾!”當侍衛從她發髻里搜出那支鳳釵,敲開釵頭露出半張羊皮紙時,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紙上赫然是換嬰時的簽字畫押,還有掌事太監的朱印。
“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可說?”皇上的聲音冷得像冰。
李貴妃忽然看向五阿哥,他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里緊緊攥著袖袋:“老五,你忘了是誰從小帶你放風箏?是誰給你做蜜餞?你認賊作母,就不怕遭天譴嗎?”
五阿哥往后縮了縮,忽然從袖袋里掏出海棠金簪,舉得高高的:“母后跟我說,這是我的護身符!你才是壞人!”
金簪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照得李貴妃臉色慘白。她癱在地上,看著簪頭的“永”字,忽然凄厲地笑起來:“我機關算盡,竟輸給個黃毛小兒……當年若不是皇后擋了我的路,我兒子早就成了太子!”
簡安這才明白,李貴妃當年也生了個皇子,比五阿哥早出生三天,卻因為體弱被斷定活不過周歲。她為了讓自己的兒子繼位,買通了產婆和掌事太監,用自己的病兒換走了先皇后的嫡子,還毒殺了發現真相的皇后。而那個病兒,正是如今被養在偏僻宮苑的三姑娘。
“把她拖下去,打入天牢。”皇上揮了揮手,目光落在五阿哥身上時,漸漸柔和下來,“過來,讓父皇看看。”
五阿哥怯生生地走過去,皇上摸著他左耳后的朱砂痣,眼眶忽然紅了:“跟你母后一模一樣……這些年,委屈你了。”
簡安退出御書房時,見柳姨娘正站在廊下,身上的囚服沾著草屑,卻笑得眼角堆起皺紋——她根本沒逃出宮,而是故意被侍衛抓住,引開李貴妃的注意力。蘇太妃扶著三姑娘走過來,老太太握著三姑娘的手,像握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云纓捧著尚衣局的針線進來:“姑娘,太后讓您去補壽屏呢,說老虎風箏的線還得再繡牢些。”
簡安望著遠處的壽康宮,忽然覺得陽光格外明亮。冷宮的梅樹、金庫房的模具、海棠金簪的光芒,還有那些藏在針腳里的秘密,終于在這一天大白于天下。
三十章的故事走到這里,像幅即將繡完的長卷,露出了最溫暖的底色。而她知道,接下來要繡的,不再是陰謀與仇恨,而是失散的親情,是遲來的公道,是那些被時光掩埋的愛——就像五阿哥畫在地上的老虎,歪歪扭扭,卻藏著最純粹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