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寫字樓只剩下安全通道的綠光，林薇盯著電腦屏幕上閃爍的光標，右手食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桌角的咖啡杯空了半截，褐色的漬痕像片干涸的地圖，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最后一組數據核對完就收工。“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伸手去夠桌角的保溫杯。指尖剛碰到溫熱的杯壁，手機突然在寂靜的辦公室里震起來，屏幕上跳出“女兒班主任“的名字。

林薇的心跳漏了半拍，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張老師您好，是不是念念出什么事了？“

“林女士您別緊張，“聽筒里傳來老師溫和的聲音，“念念睡前突然發燒到38度5，我們剛喂了退燒藥。她一直哭著要媽媽，您看方便過來接她嗎？“

指尖的溫度瞬間褪去，林薇下意識地看向電腦上接近完成的方案文檔。明天就是和總公司匯報的日子，這個跨境電商平臺的推廣方案她熬了整整三個月，從用戶畫像到投放渠道改了十七版，連競品近三年的促銷數據都做成了可視化圖表。

“麻煩您再照看下，我把手頭工作收尾就過去。“她咬著下唇說完，掛電話的手指都在發顫。

辦公室的中央空調不知何時停了，悶熱的空氣裹著打印紙的油墨味涌過來。林薇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屏幕。鼠標滾輪飛快滑動，視線掃過密密麻麻的表格，直到確認最后一組轉化率數據無誤，才顫抖著按下保存鍵。

手機又震了一下，是保姆發來的照片：念念穿著粉色睡衣蜷縮在幼兒園的小床上，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小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林薇的喉嚨突然發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跑，高跟鞋在空曠的走廊敲出急促的回響。

第二天上午九點，市場部例會準時開始。林薇頂著亂蓬蓬的頭發走進會議室時，部門總監趙凱已經坐在主位上了。他今天穿了件熨帖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塊價值不菲的腕表——上周剛在茶水間聽實習生議論，說是他太太送的四十歲生日禮物。

“小林來得正好，“趙凱抬眼朝她笑了笑，那笑容讓林薇莫名想起商場里櫥窗里的假人模特，“昨天辛苦你了，方案最終版發我郵箱了吧？“

“凌晨四點發您了，趙總。“林薇拉開椅子坐下，后腰突然傳來一陣酸痛。昨晚接回念念后幾乎沒合眼，孩子燒到后半夜才退，她守在床邊數了半宿天花板。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總經理王濤帶著幾位副總走進來。趙凱立刻起身迎上去，手里拿著個燙金封面的文件夾——那是林薇昨天特意去打印店做的精裝版，封面上印著“跨境電商Q4推廣方案“幾個字。

“王總，各位領導，“趙凱站到投影幕前，把文件夾翻開的瞬間，林薇的呼吸猛地頓住了。

幕布上投射出的PPT確實是她熬夜做的版本，但右下角的署名處，“林薇“兩個字被換成了“市場部團隊“。更讓她心驚的是，趙凱指著用戶畫像分析頁侃侃而談：“這部分消費群體的精準定位，是我們花了三周時間做用戶訪談才確定的...“

林薇的手指猛地攥緊了筆，筆桿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紅痕。那些用戶訪談明明是她利用五個周末做的，有次為了追上晚高峰的地鐵，踩著高跟鞋在雨里跑了兩條街，回到家時半邊身子都濕透了。

“最關鍵的是這個海外倉聯動方案。“趙凱的聲音拔高了些，調出投放渠道的頁面，“我考慮到物流成本問題，特意聯系了洛杉磯的合作倉...“

“趙總，“林薇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卻控制不住地站了起來，“那個海外倉資源是我通過大學同學對接的，您上周說...“

話沒說完就被趙凱打斷了：“小林這姑娘就是太謙虛。“他笑著朝領導們攤攤手，“方案能成型離不開團隊每個人的努力，尤其是小林，作為老同志給年輕人帶了好頭。“

王濤滿意地點點頭，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這個方案思路很清晰，尤其是本土化營銷這塊，比之前的方案落地性強多了。趙凱，你們部門這周就拿出執行細則，下周一啟動項目。“

趙凱的笑容更加燦爛，彎腰鞠躬時，林薇看見他襯衫領口露出的紅痕——像是被什么東西勒過的印記。她突然想起昨天凌晨發完郵件后，曾在公司樓下的便利店見過趙凱的車，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散會時趙凱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現不錯，晚上部門聚餐，你也一起來熱鬧熱鬧。“他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劃過她手里的筆記本，那上面記著三個月來所有的修改痕跡。

林薇看著他轉身的背影，喉間像堵著團浸了水的棉花。會議室的人漸漸走光，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翻開筆記本的最后一頁，那里貼著張便利貼，是上周女兒畫的簡筆畫：一個扎著馬尾的女人，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媽媽最棒“。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保姆發來的視頻。念念坐在兒童餐椅上喝粥，看見屏幕里的林薇，舉著小勺子奶聲奶氣地喊：“媽媽，老師說你是大英雄。“

林薇捂住嘴，眼淚砸在筆記本上，暈開了便利貼邊緣的膠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