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的白熾燈亮得晃眼，林薇蹲在流水線旁，盯著工人手里的印花模板。油墨的刺鼻氣味混著汗水的咸澀味鉆進鼻腔，她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指尖蹭到臉上的灰，在白皙的皮膚劃出道黑痕。

“林姐，喝口水。”李雪遞過來瓶礦泉水，自己先灌了大半瓶，“張經理說凌晨三點能出第一版樣品，咱們輪流瞇會兒？”

林薇接過水擰開，瓶身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上來。手機在工裝褲口袋里震動，是保姆發來的家長會視頻：班主任站在講臺上展示孩子們畫的“我的媽媽”，念念那幅畫被貼在最角落，畫里的女人戴著黑框眼鏡，手里舉著個大大的文件袋。

“念念說，媽媽的魔法就是能把所有難題都裝進文件袋里。”老師溫柔的聲音從聽筒傳來，林薇的喉嚨突然哽住，仰頭灌了大半瓶水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姐，你看這個。”李雪突然戳了戳她的胳膊，手機屏幕上是王浩剛發的朋友圈：“為項目通宵奮戰，相信努力終有回報。”配圖是辦公室的夜景，桌上擺著杯沒開封的星巴克。

林薇盯著那張照片看了三秒，突然笑出聲。李雪被她笑得一愣：“姐，你笑啥？”

“沒什么。”林薇搖搖頭，擦掉眼角的水漬，“想起我剛入職那年，也覺得加班發朋友圈特光榮。”

“那現在呢？”

“現在覺得，能按時回家給孩子講故事的才是真英雄。”

凌晨三點十五分，第一版樣品終于送來了。林薇抖著發麻的腿站起來，接過那個印著卡通圖案的帆布包，指尖撫過光滑的印花表面——比預期的效果還好，省去刺繡工藝后反而更顯清爽。

“張經理，能再加趕兩千個嗎？”林薇突然說，“我們想做個‘錯誤樣品改造計劃’，把那些做錯的大尺寸包改成收納袋，當作預售贈品。”

李雪眼睛一亮：“這個主意好！既能解釋延期原因，還能顯得咱們特別有創意。”

張經理摸著下巴琢磨片刻：“行，但你們得派個人在這兒盯著，我讓夜班工人加個班。”

林薇看向李雪，小姑娘立刻挺直腰板：“我留下！姐你趕緊回公司匯報，不然功勞又被搶了。”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林薇抱著樣品沖進了寫字樓。電梯里遇見清潔阿姨，對方笑著打招呼：“小林又加班啦？你這黑眼圈都快趕上熊貓了。”

林薇摸了摸眼下的青黑，突然覺得這黑眼圈挺酷的，像枚勛章。

推開會議室門時，趙凱正在跟王總匯報：“...主要是林薇前期對接失誤，不過王浩已經在補救了，應該能...”

“王總，樣品改好了。”林薇把帆布包放在會議桌上，打斷了趙凱的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王總拿起樣品翻看著，眉頭漸漸舒展開：“這個印花比之前的刺繡好看，成本也低了不少。”

“這是我想到的補救方案。”王浩立刻接話，“我通宵聯系廠家...”

“張經理讓我帶句話。”林薇平靜地打斷他，“說感謝王浩經理提供的錯誤樣品，讓他們發現了更優的生產工藝。另外，李雪還在車間盯著趕制贈品，預計今晚能全部完工。”

王浩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趙凱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得飛快，眼神像淬了冰。王總卻笑起來，拍著林薇的肩膀：“小林不錯，臨危不亂還有創意。這個‘錯誤改造計劃’，讓市場部寫篇推文好好宣傳下。”

“謝謝王總。”林薇挺直脊背，“其實我還有個建議，這次的項目獎金能不能多給李雪分點？她在廠家盯了整整一夜。”

王總愣了愣，隨即大笑：“應該的！不僅要加獎金，還要給她發個‘最佳協作獎’。”

走出會議室時，林薇覺得陽光特別刺眼。她掏出手機給李雪發微信：“獎金保住了，你那筆手術費有著落了。”

很快收到回復，是個流淚的笑臉表情，后面跟著一句：“姐，你今天帥炸了！”

林薇靠在墻上，慢慢滑坐到地上。冰涼的瓷磚貼著后背，卻抵不過心里那股涌上來的熱流。她拿出那個樣品帆布包，往里面塞了筆記本、手機、鑰匙——不大不小，剛好裝下她的必需品，也剛好裝下那份失而復得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