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椏，在故事角的木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薇正翻著居民們新送來的舊相冊，指尖劃過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照片里的年輕姑娘扎著麻花辮，蹲在田埂上給麥苗澆水，眼里的光比陽光還亮。

“這是我媽年輕時的照片。”旁邊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說，“她說那時候她剛學會科學種田，覺得日子就像麥苗一樣，憋著勁兒要往上長。”

林薇笑了，把照片放回相冊：“你媽說得對，日子就是這樣。”

周明端著兩杯熱茶走過來，把其中一杯放在林薇手邊。他的動作比從前慢了些，眼角的皺紋也深了，但眼里的溫柔絲毫未減。自從上次的風波過后，兩人之間反倒多了種無需言說的默契，像是兩棵挨得近的老樹，根在土里悄悄纏在了一起。

“趙凱叔今天不來？”林薇抿了口茶，水汽模糊了眼鏡片。

“剛打電話說，被社區請去給年輕人講職場經驗了。”周明笑著搖頭，“你說他這輩子，前半段跟咱們斗智斗勇，后半段倒成了人生導師。”

正說著，趙鵬抱著個紙箱進來了，額頭上還冒著汗：“林阿姨，周叔叔，我爸讓我把這些書送來。他說你們故事角缺些講植物和建筑的書，這些都是他年輕時攢的。”

箱子里整整齊齊碼著幾十本書，《園林植物栽培學》的封面上還留著趙凱年輕時寫的批注，字跡有力，帶著股不服輸的勁兒。林薇拿起一本翻了翻，里面夾著張老照片——三十歲的趙凱站在剛建成的辦公樓前，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背挺得筆直。

“你爸年輕時候，可真精神。”林薇把照片遞給趙鵬。

趙鵬撓了撓頭，難得露出點不好意思的笑：“我也是才知道，我爸當年為了考工程師證，每天下班后學到半夜。他總說自己沒文化，其實...”

話沒說完，就被一陣笑聲打斷。周磊拎著個布袋子走進來，里面裝著剛買的橘子，他把袋子往桌上一放，語氣還有點硬邦邦的：“念念說你們這兒缺水果，我順路買了點。”

林薇和周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笑意。自從上次鬧開后，周磊倒是常來，每次都找些蹩腳的理由，卻會悄悄幫著搬桌椅、整理書籍，像棵別扭的小樹苗，慢慢往陽光里挪。

“正好，剛泡了新茶，坐下嘗嘗。”林薇往他手里塞了個橘子。

周磊剝開橘子，橘子皮的清香漫開來。他沒看周明，卻悶聲說：“我媽上周給我打電話，說她報了老年大學，學書法呢。”

周明的手頓了頓，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被欣慰取代：“她總算肯為自己活了。”

林薇看著眼前這兩個別扭的男人，突然覺得，生活就像這橘子，剝開時總要費點勁，甚至會濺到酸水，但只要耐心些，總能嘗到里面的甜。

夕陽西下時，故事角的人漸漸多了。有抱著孩子來聽故事的年輕媽媽，有推著輪椅來曬太陽的老人，還有像周磊這樣，帶著點心事來坐坐的年輕人。

林薇看著墻上那張“向上生長”的標語，突然明白，它從來不是指某個人的孤軍奮戰，而是一群人在歲月里互相扶持，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就像老槐樹下的青苔，看似不起眼，卻在不知不覺中，爬滿了時光的墻，把冰冷的磚石，變成了溫暖的風景。

周明悄悄握住林薇的手，她的指尖有點涼，他用掌心裹住，慢慢焐熱。遠處的晚霞紅得像當年喜宴上的紅燭，映著兩個人的白發，也映著故事角里，正在慢慢生長的，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