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走出辦公樓時,天色還沒暗,但風已經變了。
她站在玻璃門外的石階上,看著腳下川流不息的下班人群,耳邊回響的,是辦公室里那句仿佛寫好劇本的話:
“江寧,公司今年組織架構調整,你這個崗位……暫時不設了。”
話說得很婉轉,表情也很無奈,可那一疊紅色的文件夾擺在桌上,像是在提醒她:你被清理掉了,連聲響都不該有。
她沒說什么,只是起身,點頭,離開。
出了門,手機震動了一下。
【林昊:今晚不回家,客戶那邊臨時安排飯局。】
她盯著那條信息看了五秒鐘,沒有回復。
江寧將手機塞進口袋,拎著手提包,順著人流向前走。她的雙腳像是被粘在地面上,沉得抬不起來。今天她穿了雙并不太合腳的高跟鞋,腳掌被磨得發熱。她沒有力氣去換,只是一步一步往前挪。
走到地鐵站口時,她突然想起,冰箱里還放著昨晚臨睡前腌好的牛肉。她本來打算今晚早點回家,做頓熱菜,讓林昊也早點回來吃飯。
她幾乎已經聽到他吃第一口飯時說“還不錯”的聲音。
可他不回來。
也沒有問她今天過得怎么樣。
地鐵上,她靠著車廂,閉上眼。人群中,所有人都在低頭看手機,沒人注意到她拎著的手提包微微發顫。
回到家,門一打開,一股冷意撲面而來。
燈沒開,窗簾沒拉。屋子和她早上出門時一模一樣。她換鞋、開燈,走進廚房,打開冰箱。
牛肉還在,安靜地待在最上層的保鮮盒里。她盯著那塊肉看了十秒鐘,然后關上了門。
轉身,她看見餐桌上放著一個外賣盒,包裝袋還帶著湯水印。一旁壓著一張便簽,筆跡很隨意:
“我先吃了點,你自己弄點吧。”
她沒有去看那外賣是什么,只是站著,仿佛不認識這個家。
她從沒覺得這個屋子這么安靜過,連冰箱的壓縮機聲都像在提醒她:“你一個人。”
她沒吃飯,也沒換衣服,就坐在餐桌旁發了十分鐘的呆。
然后,手機響了。
屏幕上跳出“媽”兩個字,她本能地想劃掉,卻還是接了。
“你是不是把工作搞丟了?”對面直接開門見山。
江寧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爸單位的老陳不是你們那邊物業的嗎?說今天看到你提著箱子走,說你公司裁人。”
江寧坐直了,語氣低下去:“只是裁了一些邊緣崗位,不只是我。”
“那怎么別人都留下了?你混了五年混出什么來了?”母親的聲音帶著點怒意,“我那天還在親戚面前說你要升主管了,結果你丟了飯碗讓我臉往哪擱?”
“這不是升不升的問題。”江寧試圖解釋。
“別說了!”母親打斷她,“你現在是沒了工作,你老公呢?你們倆的婚姻……是不是也不行了?”
江寧僵住了:“什么意思?”
“上周我去你們那,沙發上扔著兩張電影票,那天是情人節,你不是說他在加班?還有——你手機上那個‘雯雯’的來電記錄,我看見了。”
江寧嘴唇發白,一時說不出話來。
母親冷笑:“你是當老婆的還是路人?你現在連話都不敢回一句,是不是都認了?我真是白養你這么大。”
電話掛斷了。
江寧把手機放下,房間一瞬間安靜得像水下。
她走進洗手間,打開燈,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嘴角下垂,眼底浮著一圈疲倦的青黑。
她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第一次認真地審視這個人:三十歲,職場失利,婚姻停滯,家人苛責。她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卻還是走到了如今這個毫無退路的位置。
她本以為沉默可以換來安穩,以為懂事會被體諒,可事實是——她只是更容易被忽略。
那一刻,她的心里像有什么東西在慢慢裂開,光悄悄照進來。
她盯著鏡子,一字一句說:
“夠了。誰都可以對我失望,除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