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碑燼
雪,下得無聲,也下得絕望。
墨淮生的墓碑是新雪覆蓋的墳塋上,唯一的熱源。指尖觸到冰涼的石面,那股寒意卻詭異地帶來一絲慰藉,仿佛他還殘留著體溫。雪花簌簌,蓋住照片上他含笑的眉眼,像一層朦朧的、殘忍的紗。那溫度透過指尖,鉆進骨頭縫,冷得靈魂都在打顫。心臟的位置像是被人生生剜掉,只剩下一個灌滿寒風(fēng)、攪著冰碴的黑洞。
“淮生……”破碎的聲音哽在喉嚨里,比最粗糲的砂紙還要難聽,“你走了……我怎么辦?這世上……怎么連氧氣都變得稀薄了啊……”
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悲傷海嘯般拍打著脆弱的神經(jīng)堤岸。她跪在冰冷的雪泥里,額頭抵著墓碑,想從他冰冷的石頭里汲取一點點慰藉,哪怕是虛假的幻覺也好。意識沉浮,黑暗溫柔地包裹上來,帶走所有尖銳的痛楚。
真好……也許……可以就這樣去陪你了……
“嘖,還當(dāng)自己是金尊玉貴的云家媳婦呢?晦氣東西!占了墨家祖墳清凈地兒,還不趕緊滾!”一個淬了冰碴子的女聲,又尖又利,像生銹的鋼針狠狠扎進混沌的意識。
黑暗瞬間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粗暴的現(xiàn)實。刺骨的寒冷并非來自記憶中的雪,而是兜頭澆下、散發(fā)著餿腐酸臭的冰水!粘稠的液體灌入口鼻,帶著濃烈的堿腥味(pH>12),瞬間灼燒喉管!
“呃——咳咳咳!”她猛地嗆醒,劇烈咳嗽,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喉間火燒火燎,是腐堿腐蝕的劇痛!
映入眼簾的,不是墨淮生墓碑前空蕩寂寥的松柏,而是幽暗、逼仄、燭火搖曳間鬼影幢幢的……祠堂?粗大的紅漆柱子上刻著陌生的族徽,高案上密密麻麻擺著不知哪代祖先的牌位,空氣里彌漫著濃濃的香燭味和塵封的腐朽氣息。
而她,正被人粗暴地從冰冷的地上架起來。胳膊被兩個健壯的婆子死死鉗著,骨頭被捏得生疼。身下是濕透的粗布麻衣,冰水滴滴答答,滲著餿味。
“呦,瞧瞧,這臉白的,跟死了男人似的。”另一個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刻薄的嘲弄。
她循聲望去。
門口光影交錯的明暗處,站著幾個人影。為首的是一個穿著玫紅色纏枝紋錦緞褙子的婦人,約莫四十上下,面皮白凈,吊梢眼薄嘴唇,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此刻卻盛滿了不加掩飾的嫌惡和倨傲。她身邊緊挨著一個穿著杏子黃撒花長裙的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生得倒是玉雪可愛,杏眼桃腮,只是那眉梢眼底流淌的嬌縱與得意,生生將她的容貌染上了幾分刻薄。此刻,少女正用手帕掩著鼻子,仿佛她是什么避之不及的臟東西。
腦仁像是被重錘狠狠敲了一下,陌生的記憶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洶涌地涌入她的腦海——頭痛欲裂!
武安侯府……云瑟瑟……早逝的柳氏娘親……懦弱無能的侯爺父親云霆……繼母趙氏……庶妹云清婉……欺凌……打壓……
還有那句冰冷的嘲諷——“晦氣東西”!
巨大的信息差和現(xiàn)實的沖擊幾乎讓她窒息。穿越?侯府?備受欺凌的嫡女?老天爺,這玩笑開得比墨淮生的離去還要荒謬一百倍!
不!這念頭剛起,心口那剜心蝕骨的劇痛就再次炸開,提醒著她失去墨淮生才是這世上最荒謬殘酷的事。可眼前的處境,也容不得她沉溺在悲傷的深海里。
這里是修羅場,吃人不吐骨頭。
“嘖,怎么?冰桶里泡一下把本就蠢笨的腦子泡得更傻了?連人都不認(rèn)得了?”云清婉撇撇嘴,聲音又尖又亮,像只聒噪的雀鳥。
趙氏輕咳一聲,揮了揮手里那條熏得極香的帕子,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老李家的,王婆子,還愣著干什么?沒聽婉兒說嗎?讓她去那排柳氏(我記憶里早逝的生母)的牌位前跪著好好清醒清醒!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竟敢在老太太壽宴前哭哭啼啼觸霉頭!這喪氣,非得跪上七日七夜,焚香禱告祖宗庇佑,才能消解!”
兩個粗壯的婆子得了令,臉上露出殘忍的獰笑,手上的力道更大了,幾乎是拖死狗一樣把她往里面扯。膝蓋摩擦過粗糲冰冷的地面,薄薄的濕褲瞬間磨破,皮肉火辣辣地疼。
“住手!”她掙扎著怒吼出聲。這一嗓子,嘶啞,卻因為傾注了所有的悲憤和力量,在這森然的祠堂里顯得格外突兀,震得那案臺上的燭火都晃動了幾下。兩個婆子一愣。
“呵,”趙氏輕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那吊梢眼里的譏諷幾乎要溢出來,“怎么?我們的嫡小姐要耍威風(fēng)了?也不看看這是哪兒,也不看看你現(xiàn)在的身份!侯府養(yǎng)你這么多年,是讓你吃穿不愁,不是讓你給闔府上下找晦氣的!給我按下去!”
婆子手上猛一用力,她腿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那冰冷的、刻著她“母親”柳氏名字的靈位前。膝蓋撞在堅硬無比的石面上,骨頭碎裂般的劇痛瞬間傳遍四肢百骸,眼前一片發(fā)黑。
冷汗瞬間就下來了,浸濕了額角凌亂的碎發(fā)。
“啊——!”云清婉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像是受了大驚嚇般撲進趙氏懷里,“娘!她瞪我!她那眼神好可怕!”
她抬起眼,額前的汗水和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但她仍努力地、冷冷地朝門口那對母女的方向看去。穿越的劇痛,陌生的絕望,失去了墨淮生的冰冷空洞,如同萬年不化的玄冰在心口堆積,淬煉出極致的怒火。她沒有刻意瞪她,只是這種時候,任何眼神都不會是善意的。
趙氏安撫地拍著云清婉的背,冷冷地盯著她,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可怕?怕什么?一個連娘親護不住、自己也活得人憎狗嫌的孽障罷了。婉兒,你且回去歇著,這兒晦氣重,別沾染了病氣。至于你,云瑟瑟……”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極其涼薄的弧度:“在這兒好好跪著反省吧。記得,沒有我的吩咐,一滴水,一粒米,都不準(zhǔn)給她送!祠堂里供奉祖宗的干凈東西,輪不到她這種污穢沾唇!若敢偷懶……家法伺候!”
“是,夫人!”兩個婆子大聲應(yīng)和。
趙氏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會污了她的眼睛,她拉著抽抽噎噎卻難掩得意的云清婉,款款離去。
沉重的祠堂大門被重重關(guān)上,“砰”的一聲巨響,隔絕了最后一絲光線,也隔絕了她與外面世界的聯(lián)系。黑暗瞬間吞噬了視野,只有祖宗牌位前那幾根細細的蠟燭,微弱地燃燒著,投下?lián)u曳的、如同鬼影般的燭光,映著牌位上一個個冰冷的名字。
冰冷,潮濕,陰森,還有深入骨髓的惡意。膝蓋上的劇痛火燎一般,心口那剜掉淮生的黑洞灌滿了風(fēng)雪。極致的悲痛和現(xiàn)實的屈辱、冰冷的算計與惡毒的嘲諷猛烈地撞擊著她的神經(jīng)。
“呵呵……哈哈哈哈……”極度的悲憤和荒謬感讓她控制不住地低笑起來,嘶啞的笑聲在空曠陰森的祠堂里回蕩,顯得詭異又凄涼。
“淮生……你看到了嗎?”她喃喃自語,聲音輕的只有自己能聽見,“我沒你護著……這群牛鬼蛇神就迫不及待地要生吞了我了……你說,這笑話好不好笑?比……比我們?nèi)ツ暝谀陼吹哪莻€尷尬小品,好笑多了吧?”
可惜,再也沒有人會在她講完冷笑話后,一邊嫌棄地看著她,一邊忍不住彎起唇角。
舌尖無意識地舔過干裂滲血的嘴唇,一股濃烈苦澀的咸腥味和……奇異的灼燒感殘留著。那是剛才被冰水嗆入時,那股帶著強烈堿腥(pH>12)的味道!
堿?!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劃破混沌的黑暗!
強堿……腐蝕……
她的目光猛地轉(zhuǎn)向冰冷墻角——借著微弱的燭光,可以看到墻角縫隙里,積著一些細小的、灰白色的粉末!那是……墻皮脫落物?主要成分是……碳酸鈣?
“堿面?”她腦海里瞬間閃過一個念頭!不!不只是堿面!墻皮……硝土?!她死去的、身為化學(xué)工程師的現(xiàn)代記憶碎片,與這具身體殘留的、關(guān)于母親柳氏那本染血《萬毒手札》的模糊記載,在這一刻猛烈碰撞!
“墻皮硝石(KNO3)……煅燒……析出結(jié)晶……強堿!!”
母親手札里那潦草記載的、被她認(rèn)為是無稽之談的句子,此刻如同被點燃的引信,在她腦中轟然炸響!一個模糊卻清晰的復(fù)仇畫面在燃燒的怒火中成型——
春日宴!高臺之上!云清婉那身價值千金的云錦華服!在眾目睽睽之下……裂解!如焚化的紙灰!
趙氏!云清婉!想把我碾死在爛泥里?
她舔了舔干裂滲血、還殘留著腐堿灼燒感的嘴唇,眼神在昏暗中銳利如鷹,嘴角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那就試試看!”
第一卷:寒潭起蛟
第一章:拂柳藏鋒
祠堂里的時間如同粘稠的墨汁,緩慢流淌。黑暗和寒冷是永恒的主題。膝蓋從劇痛到麻木,每一次挪動都牽扯出新一輪的銳痛。胃袋餓得火燒火燎,喉嚨干渴得如同龜裂的旱地。
趙氏的“斷水?dāng)嗉Z令”執(zhí)行得一絲不茍。看守的李婆和王婆如同獄卒,守在門外,嚼舌根、嗑瓜子的聲音隔著門板清晰可聞。她們會不時推開門縫潑進一盆冷水,美其名曰“去去霉氣”,刺骨的冰冷瞬間掠奪殘存體溫。然后是一碗散發(fā)著濃烈酸腐氣息的餿飯,被粗暴地丟在面前。
“喏,夫人開恩,給你的賞賜!省著點吃,下一頓還不知在哪兒呢!”王婆的大嗓門充滿惡意。
“謝、夫人、開恩。”她垂著頭,聲音沙啞干澀,像個被嚇傻的木頭人。手指卻在寬大的、同樣濕透的破舊衣袖下,死死摳著冰冷的地面。
忍!必須忍!淮生教會她的:真正的強大,源于絕對的冷靜和對力量的精準(zhǔn)計算。
她強迫自己冷靜,集中精神,調(diào)動腦海中屬于“云瑟瑟”的全部記憶碎片,像一個最嚴(yán)謹(jǐn)?shù)墓こ處熢诜治龉收蠙C器的每一個零件。
很快,幾個關(guān)鍵點被捕捉:
*忠心老仆柳忠:柳氏乳母的兒子,懂拳腳,曾被誣“偷盜”,被打殘發(fā)配到馬廄旁柴房倒夜香,待遇比狗不如。
*廚房丫頭翠果:柳氏舊人,體弱,常被克扣,因偷偷給餓暈的原主塞過半個冷窩頭被發(fā)現(xiàn)挨過打。
*破院子里的“寶藏”:鎖著柳氏“剩下”嫁妝的破院子庫房,里面有……瓷器半成品、奇怪的金屬絲、各色礦石粉?還有幾本字跡歪扭、記錄著古怪實驗的小冊子?(柳氏祖?zhèn)鹘硲舻氖嶒灩P記)
知識就是力量!物理化學(xué)就是生產(chǎn)力!
思路瞬間清晰!
當(dāng)務(wù)之急:
1.活下去!保證基本體力和水分。
2.示弱!麻痹趙氏母女和看門狗。
3.尋找機會接觸翠果!她是唯一可能的“物資補給線”。
4.在“懲罰”結(jié)束前,弄到……至少一根針!一塊打火石!一點鹽!
她開始了表演。
當(dāng)李婆又一次潑水進來時,她適時地“虛弱”咳嗽,整個人蜷縮在地,瑟瑟發(fā)抖,看上去隨時能斷氣:“李……李婆婆……冷……好冷……能……能給點干凈水擦擦嗎?我怕……怕沖撞了祖宗……”
“凍死也活該!還想干凈水?等著吧!”外面嗤笑一聲。
但潑水的頻率似乎降低了一點?很好,心理博弈的第一步。
她的視線借著整理濕透衣袖的機會,快速掃過冰冷的地面。幾處不起眼的角落縫隙里,積攢著一些細小的白色粉末——墻粉脫落物?主要成分是碳酸鈣?她心里一動。
“硝土?”一個大膽的念頭在絕望中萌芽。
時間一點點流逝。饑餓和干渴像兩條毒蛇,死死纏繞著臟腑。嘴唇干裂出血。但她硬撐著,保持著一絲清明。
終于!在王婆又一次潑水,她一番“瀕死”哀求之后,門外傳來了鑰匙串晃動的聲音。
“真麻煩!”是王婆抱怨的聲音,“你去看看,別真死里頭了!夫人只讓磨磨她性子,可沒讓弄死!晦氣!”
“呸!死了干凈!”
“你懂個屁!她再廢物也是侯爺親閨女,真死祠堂里,咱們腦袋還要不要?”另一個聲音壓低了。
“嘎吱——”厚重的祠堂門被拉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李婆那張刻薄的三角臉探了進來,警惕地四處張望。
只見她蜷縮在柳氏牌位下的角落里,臉埋在臂彎里,一動不動,只有微微起伏的肩背顯示還活著。水漬淋漓的破舊衣裙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得可憐的骨架,瘦小又無助。
“哼,沒死呢!”李婆似乎松了口氣,但也只是“似乎”。她眼神依舊充滿了鄙夷,沒多看一眼,很快退了出去,重新落鎖。
但就在那開門的短短幾秒鐘!
她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門縫下方光線稍好的那一小塊地面——被她“不小心”從袖袋滑落出來的半截斷簪子旁邊,赫然躺著一個小紙包!一個用粗糙油紙捏成、還沒核桃大的小包,明顯是被故意丟在那里的!
動作快如閃電!趁著門縫閉合前最后一秒的陰影覆蓋,她用凍得麻木的手指飛快地將那油紙包和那半截斷簪一并抓在手里,縮回衣袖深處!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門重新鎖死,外面的腳步聲遠去。祠堂里恢復(fù)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她蜷縮著,背對著門口,在幽暗的燭光下,小心翼翼地在衣袖里展開那個油紙包。
粗糙的紙上,是少許灰白色的粉末——是鹽!雖然粗糙,但確實是鹽!另外,還有一小片深灰色的、幾乎看不出形狀的……打火石碎片!
更絕的是,那半截斷簪!原本鑲嵌的珍珠寶石早就不見,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銀托。但讓她瞳孔驟然收縮的是——簪身斷裂的部分露出里面一點點……黃銅的芯?!
“銅!”
一股近乎狂熱的激動沖散了身體的虛弱!鹽、簡易引火工具、還有金屬銅!這三樣不起眼甚至破爛的東西,在此刻她的手里,卻如同握住了通往反擊之路的鑰匙!
“翠果……”這個名字在心中再次清晰浮現(xiàn)。一定是她!那個在原主記憶里因為一點善意而得到原主偶爾偷偷塞一點糕餅的可憐小丫頭!是她鋌而走險遞了進來!
一種陌生的暖流,混雜著重新燃起的斗志,在冰冷的身體里緩緩流淌。
“謝謝……”她無聲地翕動嘴唇。將鹽小心翼翼地分成極小份,舔舐一點,咸澀的味道刺激著味蕾,卻帶來一種異樣的力量感。又將打火石碎片和斷簪藏好。
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墻根角落里的白色墻粉。
第一步,清理門戶。就用云清婉最期待的春日賞花宴吧。一個利用空氣濕度、靜電荷、微量酸堿反應(yīng)的小小意外……劇本,我寫好了。
(第一章完)
第二章:毒蔓初生
祠堂沉重的木門在第七日清晨被粗暴推開。刺目的陽光如同金針扎入久未見光的瞳孔,云瑟瑟下意識抬手遮擋,生理性淚水洶涌而出。膝蓋的鈍痛與虛軟的身體讓她步履蹣跚。
“大小姐受苦了,”趙氏身邊的大丫鬟金釧立在破敗的拂柳院門口,假笑淬著冰碴,“夫人仁慈,允您在此‘靜養(yǎng)’。”她刻意加重最后兩字,目光掃過坍塌的院墻與爬滿枯藤的窗欞,如同審視一堆垃圾。
院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最后一絲窺探。云瑟瑟背靠腐朽門板,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J救踅Y(jié)束,狩獵開始。
拂柳院荒涼如墳場。主屋旁的庫房蛛網(wǎng)密布,幾口落滿厚灰的樟木箱如同沉默的棺材。撬開生銹鎖頭,塵埃在光束中狂舞。
第一口箱:破碎瓷胚堆積。一只燒制失敗的素胚碗,胎壁厚薄不均,釉面氣泡密布。云瑟瑟指腹摩挲碗沿斷裂處,粗糲的顆粒感下,隱藏著不均勻的二氧化硅熔融痕跡——劣質(zhì)高嶺土混合了石英砂?一個念頭閃過:若調(diào)整煅燒溫度與釉料配比……她小心翼翼收起幾片最尖銳的碎片。
第二口箱:雜亂的金屬絲纏繞如蛇。韌性極強的銅絲(黃銅?),幾束細如發(fā)絲、閃動銀芒的金屬絲(銀?鉑?),角落里幾塊不規(guī)則暗沉金屬錠(鋅?錫?)。指尖捏起一小塊鋅錠邊角,冰涼沉重。氧化鋅……她無聲咀嚼著這個化學(xué)名詞。
第三口箱:油紙包裹的各色礦石粉末沖擊視覺。朱砂的猩紅(硫化汞),石青的幽藍(藍銅礦),赭石的暗褐(氧化鐵),一小罐灰白如骨灰的長石粉(硅酸鹽)。標(biāo)簽早已腐爛,唯有氣味留存:硫磺的刺鼻,金屬的腥銹,塵土的死寂。寶藏!簡陋的礦物圖譜在她腦中展開。
箱底藏秘:不起眼的鐵匣被撬開。幾本紙張脆黃的手札躺在腐朽絲帛中。翻開,稚拙如童蒙涂鴉的字跡配著簡陋圖示:
“綠石三錢,兌瓷土二兩,窯變轉(zhuǎn)藍,甚奇。”
“鐵屑混礬石煅燒,得赤粉,染布不褪。”
“銅絲繞陶胚入窯,熔而不分,堅甚。”
柳氏祖上匠戶的實驗筆記!原始試錯的結(jié)晶!云瑟瑟指尖顫抖,久違的狂熱點燃瞳孔。知識與復(fù)仇的毒藤,在此刻破土而出。
斷簪銅芯在磨刀石上刮擦出刺耳銳響。碎銅屑落入陶碟,加入墻角刮下的白色硝土(硝酸鉀),滴入翠果冒險送來的豬油與微量長石粉。火石碎片撞擊,火星濺入混合物——
“嗤啦!”蒼白的火焰驟然騰起!松煙混著油脂爆開刺鼻白霧!碟中混合物劇烈翻騰、熔融、分離……下層凝結(jié)成暗紅粘稠膠質(zhì),上層析出薄如霜雪的半透明晶體!
成功了!粗劣的乙酸鈉結(jié)晶!
云瑟瑟用鋒利瓷片將晶體刮下,研磨成細粉,再用韌性油紙層層包裹折疊,最后用一縷銀絲(取自箱中銀絲)精巧縫入唯一能見人的素色外衫衣襟內(nèi)側(cè)褶皺深處。動作輕柔如撫過情人脊背,眼神卻冷如淬毒寒冰。
“云清婉,”她對著虛空低語,指尖拂過衣襟下致命的陷阱,“你的‘百蝶穿花’……很快就要化作真正的飛灰了。”
(第二章完)
第三章:焚衣驚宴
武安侯府春日宴,漪瀾水榭冠蓋云集。湖光瀲滟,柳絲拂金,仕女裙裾如彩蝶翩躚。云瑟瑟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藕荷舊裙,被安置在最偏僻的臨風(fēng)角落,案上茶點比鄰座寒酸三分。
云清婉無疑是焦點。桃粉云錦百蝶裙在陽光下流淌著昂貴的光澤,驚鵠髻上東珠步搖折射著刺目光芒。她如開屏孔雀,在一眾貴女簇擁中巧笑倩兮,目光掠過角落的云瑟瑟時,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大姐姐!”云清婉“驚喜”地挽著郡王妃走來,聲音清亮如鶯啼,“祠堂清苦,妹妹日日憂心,瞧您臉色還是不好,這風(fēng)口位子……”她蹙眉環(huán)視,擔(dān)憂情真意切,“坐久了怕要傷身呢!”
郡王妃淡漠的目光掃過云瑟瑟蒼白狼狽的臉,如同看一件瑕疵擺設(shè),旋即移開。
“謝妹妹關(guān)懷,”云瑟瑟垂眸,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疊在膝上,聲音細弱飄忽,“這里…安靜。”指尖卻隔著衣料,精準(zhǔn)地按住內(nèi)側(cè)那包晶體所在。空氣里脂粉香混著水汽,濕度悄然攀升。
宴至酣處,丫鬟魚貫奉上新沏碧螺春。馥郁茶香彌漫。云清婉矜持地接過青玉茶盞,指尖蔻丹鮮紅欲滴。就在她微微傾身,準(zhǔn)備與郡王妃低語的瞬間——
窸窣…
一聲極細微的、仿佛絲綢悄然撕裂的輕響,從她身上傳來。
云清婉動作一僵。
緊接著!
“嘶啦——!”
令人牙酸的裂帛聲驟然爆響!陽光下,那身價值千金的桃粉云錦百蝶裙,自胸線以上至肩臂處,毫無征兆地大片大片脆化、崩裂!如同被無形火焰舔舐過的脆弱紙灰,在微風(fēng)中片片剝落、飛散!
“啊——!”云清婉的尖叫凄厲破空!
華服之下,一件玫紅輕紗襯裙暴露無遺!那薄紗上赫然用金線繡著活色生香的秘戲圖!更有一股濃烈到令人頭暈?zāi)垦5奶鹉伱南悖S著裂衣瞬間轟然炸開,如同無形的粉霧籠罩了半個水榭!
死寂!絕對的死寂!
所有目光凝固在云清婉身上——裸露的肩臂,妖艷的襯裙,空氣中彌漫的淫靡甜香。郡王妃手中的茶盞“啪”地摔落在地,臉色鐵青如寒霜:“不知廉恥!娼婦行徑!”
“不!不是我!”云清婉崩潰哭喊,徒勞地用手去遮掩破碎的衣物和暴露的肌膚,涕淚橫流。那媚香是她為討好某位皇子,聽從趙氏指點悄悄熏染在襯裙上的秘藥!此刻成了釘死她的鐵證!
混亂中,趙氏尖叫著撲來,手中藥碗猛地砸向云瑟瑟:“賤人!是你搞鬼!”碗中殘留的深褐色藥渣潑濺出來,濃烈的礦物腥氣刺鼻——正是她每日“精心”為云瑟瑟準(zhǔn)備的“寒石腐腸散”,含有劇毒砷化物!
藥汁濺上云清婉裸露的手臂,瞬間留下幾點焦灼般的紅痕!郡王妃眼神銳利如刀,掃過那藥渣與紅痕,又看向趙氏扭曲的臉,厲聲如雷霆:“毒婦!當(dāng)眾行兇!證據(jù)確鑿!還不拿下!”
王府玄甲衛(wèi)踏碎青石板的巨響由遠及近,如同死神的鼓點。水榭亂作一團,貴女們尖叫躲避。
角落陰影里,云瑟瑟依舊維持著蜷縮的姿態(tài),肩膀“害怕”地顫抖著。無人看見,她低垂的眼睫下,冰冷銳光一閃而逝。
因果閉環(huán):趙氏的毒藥殘渣,成了她親生女兒失貞與當(dāng)眾行兇的雙重佐證。
(第三章完)
第四章:柴房骨燈
玄甲鐵靴踏碎水榭浮華,王府侍衛(wèi)如墨色洪流涌入,肅殺之氣瞬間凍結(jié)喧囂。郡王妃拂袖而去,留下滿地狼藉與云清婉撕心裂肺的哭嚎。趙氏面無人色,怨毒的目光幾乎要將角落里的云瑟瑟燒穿。
“帶走!”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冰冷下令,玄甲衛(wèi)不由分說架起癱軟的云清婉。趙氏被兩個婆子“攙扶”著,跌跌撞撞離去,經(jīng)過云瑟瑟身邊時,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受傷的嘶鳴。
拂柳院重歸死寂,比祠堂更甚。夜風(fēng)嗚咽,帶來遠處柴房方向隱約的嘈雜與……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腥腐臭。
云瑟瑟并未立刻回房。她貼著枯藤纏繞的矮墻,如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潛向侯府西北角。馬糞尿臊臊味濃烈刺鼻,混雜著一種更深的、令人作嘔的甜膩腐氣——源頭正是柳忠棲身的破柴房!
火光晃動。王婆子尖利的嗓音刺破夜空:“……夫人有令!柳忠勾結(jié)南疆邪祟,咒害老夫人!罪不容誅!給我釘死他這張爛嘴!”
“唔…唔唔!”壓抑痛苦的悶哼傳來,是柳忠!
云瑟瑟屏息,從破窗縫隙窺入。
柴房內(nèi)燭火昏黃如豆。柳忠被反捆雙臂,枯瘦的身體被兩個府衛(wèi)死死按在冰冷的泥地上。王婆子獰笑著,手持一只粗陶碗,碗中盛著半凝固、色澤暗黃如同劣質(zhì)蜜蠟的粘稠油脂,正散發(fā)著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膩腐臭——尸蠟!
“老狗!敢咒夫人和老夫人?堵上你這張噴糞的嘴!”王婆子舀起一大勺滾燙的尸蠟(由動物油脂混合松香熬制,冷卻緩慢),不顧柳忠的掙扎,狠狠地、精準(zhǔn)地灌入他的口鼻!
“嗬——!”柳忠眼球暴凸,身體劇烈抽搐,喉間發(fā)出瀕死的窒息聲!滾燙粘膩的蠟油封堵七竅,迅速冷卻凝固,將他口鼻塑成一片暗黃可怖的蠟封,只余渾濁絕望的眼珠在凝固的蠟層下瘋狂轉(zhuǎn)動,映著跳動的燭火,如同兩盞燃燒著怨恨的幽冥骨燈!
府衛(wèi)松開手。柳忠如同一截被蠟封的朽木,癱在地上,只有胸腔因極度缺氧而微弱起伏。
“看好這‘蠟像’!等夫人發(fā)落!”王婆子啐了一口,帶著人揚長而去,留下一個府衛(wèi)在門外把守。
死寂重新籠罩。唯有柳忠喉嚨深處傳來細微的、如同破舊風(fēng)箱般的“嗬…嗬…”聲,每一次抽吸都帶著粘稠蠟液阻塞的絕望。
云瑟瑟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冰冷的憤怒如同毒蛇噬咬心臟。忠叔……柳氏娘親留下的最后脊梁!
她如壁虎般悄然滑下,繞到柴房后墻根一處被雨水泡爛的墻洞,無聲鉆入。濃烈的尸蠟腐臭和血腥氣撲面而來。
柳忠的身體微微痙攣,渾濁的眼睛艱難地轉(zhuǎn)向她,里面是燃燒的火焰——絕非絕望,而是近乎瘋狂的決絕!他拼命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腹部。
云瑟瑟會意。強忍著惡心,用斷簪鋒利的銅芯小心翼翼地撬開柳忠腹部破舊棉襖的縫線。一股更濃烈的腐敗氣息逸出——衣服內(nèi)襯里,赫然藏著一個用油布緊緊包裹的硬物!
她飛快取出,入手冰冷堅硬。油布揭開——半枚紫玉槿圖騰!玉石溫潤,雕刻的槿花線條妖異,斷口處殘留著暗褐色干涸的血跡!圖騰背面,刻著幾個細若蚊足的篆字:楚氏藥坊!
南疆的線!指向楚家!
柳忠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急音,被蠟封住的口鼻無法言語,眼神死死盯住云瑟瑟,又猛地看向門口方向,充滿警告!
就在這時!門外看守的府衛(wèi)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悶哼,“噗通”倒地!
一道頎長的玄墨身影如同鬼魅,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門口,背對月光,面容隱在深濃的陰影里。無形的壓迫感如同寒潮,瞬間凍結(jié)了整個柴房!
云瑟瑟心臟驟停!是他!祠堂外殺人的那個王府煞神!
他看也沒看地上垂死的柳忠,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探針,精準(zhǔn)地落在那半枚紫玉槿圖騰上。修長的手指伸出,玄金護腕在昏暗中泛著冷冽的啞光。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及圖騰的剎那!
“砰!”一聲巨響!柴房搖搖欲墜的木門被再次撞開!
趙氏帶著幾個心腹婆子,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柳忠呢?!夫人要親自審問這……”
話音戛然而止!
趙氏臉上的猙獰瞬間化為極致的驚恐!她看清了門口逆光而立的身影——玄墨勁裝,周身散發(fā)的寒意如同深淵!那雙隱在陰影里的眼睛,如同冰冷的刀鋒,鎖定了她!
“王……王爺?!”趙氏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子,腿一軟,幾乎跪倒在地。
墨臨淵(身份已明)緩緩收回伸向圖騰的手,動作優(yōu)雅而冰冷。他甚至沒有看趙氏一眼,目光掃過柴房內(nèi)的景象——被封蠟垂死的柳忠,手持圖騰僵立的云瑟瑟,以及倒地的府衛(wèi)。
“貴府,很熱鬧。”低沉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帶著千鈞重壓。
趙氏面如死灰,渾身篩糠般顫抖。
墨臨淵的目光最后落在云瑟瑟臉上,那審視如同看待一件物品。他微微側(cè)首,對著門外無形的黑暗下達指令:“清理干凈。”
話音落,他轉(zhuǎn)身離去,玄色衣袂拂過門檻,消失在濃稠的夜色里。如同他來時一般,無聲無息。
幾個玄墨身影鬼魅般閃入,迅速拖走了地上昏迷的府衛(wèi)和……被封蠟的柳忠!
“忠叔!”云瑟瑟失聲低喊,往前沖了一步。
“閉嘴!賤人!”趙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厲聲尖叫撲來,尖銳的指甲直抓云瑟瑟的臉,“都是你!引來了煞星!害了婉兒!我殺了你!”
混亂中,云瑟瑟被猛地推搡搡撞向墻角!手中緊握的半枚紫玉槿圖騰脫手飛出!
“啪嗒!”
圖騰不偏不倚,正正落在趙氏腳邊,那妖異的紫玉槿花在燭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趙氏動作猛地僵住!她死死盯著那枚圖騰,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眼中爆發(fā)出比剛才看到墨臨淵更甚的、近乎魂飛魄散的恐懼!
“不……不可能……它怎么會……”趙氏的聲音像是從九幽地府里擠出來,帶著無法言喻的驚駭。她踉蹌后退,仿佛那圖騰是世間最恐怖的毒物,撞開身后阻攔的婆子,失魂落魄地尖叫著逃離了這間充滿死亡氣息的柴房。
云瑟瑟捂著撞痛的肩膀,靠著冰冷的土墻喘息。她看著趙氏倉惶逃離的背影,又低頭看向腳邊那半枚靜靜躺著的紫玉槿圖騰。趙氏那極致的恐懼,絕非偽裝。
毒蔓纏枝:南疆的線,楚家的藥坊,趙氏的恐懼……這半枚圖騰,究竟是鑰匙,還是催命符?而被王府帶走的忠叔……生死未卜!
(第四章完)
第五章:王府鍘影
榮安堂徹夜燈火通明,壓抑的啜泣與瓷器碎裂聲此起彼伏。趙氏被軟禁,云清婉的哭嚎聲嘶力竭。侯府上空彌漫著山雨欲來的死寂。
翌日清晨,靖北王府的玄甲衛(wèi)再次登門,帶來的不是問候,是冰冷的傳喚鐵令:趙氏及涉事惡仆,即刻押往王府受審!
拂柳院的門被敲響。門外站著的,是楚懷卿。
他依舊一身月白長衫,溫潤如玉,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憂慮:“瑟瑟姑娘,王府傳訊,需相關(guān)人等前往旁聽。你……可還好?”他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帶著探詢。
云瑟瑟垂眸,聲音沙啞:“楚公子費心。瑟瑟……聽?wèi){王府安排。”她將身體藏在門后陰影里,指腹卻隔著衣袖,緊緊按著那半枚冰冷的紫玉槿圖騰。
靖北王府,宣武堂。
森嚴(yán)!肅殺!玄色梁柱撐起高闊穹頂,冰冷的地面映著寒兵利刃的光。兩側(cè)玄甲衛(wèi)如同石刻雕像,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
云瑟瑟與楚懷卿被安排在角落。她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堂下中央的趙氏!短短一夜,她仿佛老了十歲,華服褶皺不堪,發(fā)髻散亂,臉色灰敗如土,眼神渙散,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她身后跪著王婆子等人,更是抖如篩糠。
高座之上,墨臨淵一身玄墨親王蟒袍,金冠束發(fā)。他并未正坐,而是斜倚在鋪著玄色虎皮的寬大座椅上,一手支額,指節(jié)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冰冷的玄鐵扶手。那雙深潭寒星般的眼眸微闔,仿佛堂下一切與他無關(guān),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慵懶卻令人毛骨悚然的絕對威壓。
“罪婦趙氏,”一個冰冷的聲音打破死寂,是王府長史,“暗通南疆,以邪術(shù)咒害武安侯老夫人,證據(jù)確鑿。按律,當(dāng)處以鍘刑!”
“不!王爺!冤枉啊!”趙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抬頭嘶喊,涕淚橫流,“是云瑟瑟!是她陷害!她才是妖孽!那圖騰……”她瘋狂地指向角落的云瑟瑟,眼神怨毒癲狂。
墨臨淵敲擊扶手的手指倏然頓住。
他緩緩抬眸。那雙冰冷的墨瞳,如同精準(zhǔn)的箭矢,瞬間穿透嘈雜,鎖定了角落里的云瑟瑟!
極端情感沖突:那眼神,毫無波瀾,只有審視螻螻蟻般的漠然!云瑟瑟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那熟悉的輪廓,那下頜上斜斜的疤痕……是淮生!可這眼神……冰冷徹骨,毫無熟悉的溫度!巨大的悲傷與荒謬感如同海嘯般沖擊著她,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
“聒噪。”墨臨淵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字,聲音不高,卻如同寒冰碎裂,瞬間凍結(jié)了趙氏的哭嚎。
他一擺手。
兩名玄甲衛(wèi)抬上一具巨大的刑具——烏沉泛著幽暗紫光的鍘刀!刀身厚重,寒芒內(nèi)斂,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鍘刀底座上,鑲嵌著幾塊不起眼的暗紅色銅片。
趙氏看到鍘刀的瞬間,眼珠幾乎瞪出眼眶,發(fā)出不似人聲的絕望哀嚎!她拼命掙扎,卻被玄甲衛(wèi)死死按住。
“行刑。”墨臨淵的聲音毫無感情。
鍘刀落下!快!狠!準(zhǔn)!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響起!血光迸濺!
獵奇場面:趙氏的尸身頹然倒地。然而,就在頭顱分離的瞬間,那鍘刀底座鑲嵌的暗紅色銅片(磷銅)與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以及尸體斷頸處噴涌的血液中某些成分(如油脂)劇烈摩擦、氧化——
“轟!”
一蓬妖異的、跳動不休的慘綠色火焰,毫無征兆地從趙氏的尸身和斷頸處猛烈燃起!綠焰無聲燃燒,沒有濃煙,只有刺鼻的硫磺與磷火氣息彌漫開來!將趙氏的無頭尸身和滾落一旁的頭顱,籠罩在一片陰森詭異的綠光之中!
“啊——!”角落里有膽小的侍女發(fā)出短促的尖叫,隨即暈厥過去。
因果閉環(huán):王府以“邪術(shù)反噬”坐實趙氏罪名,綠焰成了最“鐵”的證據(jù)!
云瑟瑟渾身冰冷,胃里翻江倒海。那綠焰映在她眼中,如同地獄的鬼火。
就在這時,墨臨淵從王座上緩緩起身。他踱步至那燃燒著綠焰的尸身旁,姿態(tài)優(yōu)雅地俯身,用戴著玄金護腕的手,指尖輕輕撫過鍘刀那幽暗的刀柄,仿佛在拂去一絲塵埃。那動作,輕柔、專注,帶著一種近乎迷戀的弧度。
云瑟瑟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全身血液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就是這個手勢!
無數(shù)次!墨淮生在實驗室里,在深夜的臺燈下,撫過他那些親手繪制的精密儀器設(shè)計藍圖時,就是這個一模一樣的動作!輕柔,專注,帶著思考的痕跡!指骨摩挲過圖紙邊緣的細微弧度,分毫不差!
“淮生……!”兩個字,裹挾著失而復(fù)得的狂喜、穿越生死的悲愴、以及被冰冷現(xiàn)實撕裂的劇痛,如同泣血的哀鳴,不受控制地沖破了云瑟瑟的喉嚨,在這死寂的、彌漫著硫磺與死亡氣息的宣武堂中,清晰響起!
整個大堂瞬間陷入更深的死寂!連那跳躍的綠焰都仿佛凝滯了一瞬!
墨臨淵撫過刀柄的手,猛地頓住!他倏然抬眸!
那雙深潭寒星般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聚焦在云瑟瑟臉上!里面不再是漠然,而是翻涌起冰冷的、被冒犯的、如同萬年不化冰川突然崩裂的滔天怒意!一股無形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殺意轟然爆發(fā)!
風(fēng)未動!影已逝!
云瑟瑟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只覺得眼前玄墨身影一閃,喉嚨驟然一涼!
一柄薄如蟬翼、通體烏沉的短刃,如同毒蛇吐信,精準(zhǔn)無比、冰冷刺骨地抵在了她的頸動脈上!鋒銳的刀尖,甚至刺破了皮膚表層,一絲溫?zé)岬难樗查g沁出!
刀柄,握在那只骨節(jié)分明、戴著玄金護腕的、剛剛還輕柔撫過鍘刀的手上!而墨臨淵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冰冷得如同最完美的雕塑,深黑的瞳孔中,倒映著她因劇痛與絕望而煞白的面容和滾落的淚珠。
死亡的觸感,清晰無比地烙印在她的皮膚和靈魂上!
他開口,聲音低沉如九幽寒鐵相撞,每一個字都淬著冰碴:
“再喚一次,”他冰冷的呼吸幾乎噴在她的睫毛上,“本王便剜了你的舌頭。”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