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前的意思是,咱們這個副本來自一篇小說?”
“嗯,是一篇平淡、閑愁的小說,這一截故事的劇情是輟學的主角杜小康不得不跟著爸爸出門流落河流在外幾個月,幾個月目,把這些鴨子養大買了賺錢。”
“嗯。”兵馬俑古怪地笑了笑,“平淡啊。”
這一會兒生靈擠擠的水鴨子們的嗓子衰弱下去……因為,它們餓了,開始在河流里就地進食小魚和蝦米,陳元昭在船尾摸出來一袋魚食,搓撒了一些供它們食用。
那些小小的絨毛頭部抖動著,白身子浮動不大地游動,兵馬俑還從中看出幾分可愛來。
最遠離船沿的幾只啄的頻率越來越慢,忽然開始劇烈顫抖。
兵馬俑正盯著這邊的水流,目光移動到這些小家伙的頭頂,歪頭接著觀察它們。
顫抖了幾分鐘,最開始異變的鴨子的小眼珠翻成大紅色,身軀膨脹了兩三倍,一躍起比人的頭頂還高。
它們立刻瞄上了還在喂食的陳元昭,撲閃著炮彈似的沖過去咬她。
陳元昭被嚇得朝后仰,后退了一步跌坐墜入在河水里,握住船沿爬上來的時候活像個水鬼,啄傷的胳膊火辣辣地疼。
“喂!”她看見兵馬俑因為鎧甲太厚臨危不懼,仍舊坐在船頭看笑話,氣不打一處來,氣勢洶洶地去捉兵馬俑,想強搶她的方帽子,結果腹背受敵,那些變異鴨子可著她一個人造,又給她沖擊到河里了。
“呸!”
陳元昭這回不著急回船上了,吐掉嘴里含的幾根蘆葦根莖,就這樣飄在水里。
兵馬俑高興起來,樂意為她解說道:“咱們這個游戲不能從字面意思理解,系統要求你完成的任務只與通過有關系,中途發生什么可說不準。”
“顯而易見。”陳元昭用捕蟲網的棍子把扒在自己身上的鴨子敲鑼下去,大力揮舞著不讓別的變異小鴨靠近。
“好吧,我允許你猜一下我在我的新手任務中,在爛尾樓里面經歷了什么。”
“我沒空猜!”陳元昭看了兵馬俑一眼。實際上,那像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監獄長的渾身濕透了,水帶給她衣物沉重的感覺。胳膊已經不再刺痛,模擬世界里痛感的同步率持續時間不長,反而小腹和背部被抓得疼起來。
兵馬俑托著下巴,語氣高深莫測地說:“我接到的任務引導是‘修補建筑,打造一個完美的空間’。我的引導人那名男玩家可是個老好人,他把注意事項全都告知我,并幫我搬了好多磚頭呢。總之,我們蓋到一半,外圍出現好多失去理智的機械人,它們沖過來破壞我的房子,并且個別幾個拿著武器攻擊我。”
“因為有所準備,我們事先找到了爛尾樓里面的信號裝置,把它們收為己用,最后很快修補好了房子通關啦。”
“所以——你懂了沒,你需要找到發生事情的規律,也許這些小鴨子的狂化是可以回退的。”
“哦。”陳元昭心想,她的人生本來最大的危機是穿越成監獄長,現在好了,變成跟一堆可怕的鴨子打架,還找不到游戲的退出鍵。
為什么有一部分鴨子變異了,而剩下的沒有呢?她當時在靠近自己的鴨群里撒魚食…而遠遠的鴨們是自己覓食,異變是在它們餓了覓食之后發生的。
同時吃了魚食和河里的食物的鴨們好好的,只吃了河里的食物的鴨子變了模樣。
想通了這個關竅,陳元昭沒急著去拿剩下的魚食,她也不管自己仍在捱打,只把自己手中的捕蟲網若無其事地遞給兵馬俑。
兵馬俑一愣,不明白她這是鬧哪一出,反正是一個順手把東西接過來了。
最靈敏的變異鴨子跟著捕蟲網便掉頭換了方向,狂暴地轉而攻擊兵馬俑,只剩下一只智力遲鈍的小鴨還在鍥而不舍地咬陳元昭的衣服。
眼看兵馬俑被撲倒,連個影兒都沒了,陳元昭笑道:“我說這些可愛的小鴨子為什么只跟我親近呢,原來是靠信物識別。”
她把一條一條的海帶頭發別在耳后,取來一部分魚食,硬扒開遲鈍小鴨的偏平鴨喙,放了一粒進去。
掰開鴨喙的過程視覺上有些令人不適,結果手感還挺好,像玻璃珠滾進自己的凹槽,或是打地鼠剛好捶在地鼠飽滿的圓頭上。
吞下魚食后,小鴨一瞬間恢復了正常,毛茸茸的小腦袋一縮,若無其事地游走了。陳元昭手起刀落,利索地把自己附近的異變鴨們通通塞了魚食,趁亂從一堆亂飛的鴨毛里取來了兵馬俑的帽子,坐在岸邊假裝呆呆地看著她。
沒了兵馬俑鎧甲的那個“武弁大冠”之后,鴨們一竄三尺高,翅膀直擊兵馬俑的臉,她的兩側受傷不輕,均勻地腫起來。
不過這個看著跟陳元昭年齡相仿的姑娘戰斗力也比她強,她剛才被啄了兩下直接站不住腳了,兵馬俑卻在被她“陷害”之后鏖戰至今——盡管那用于人類身上的格斗術在這里大打折扣。
定個小目標,希望經過貝特麗齊的特訓之后希望可以打過這位兵馬俑。
陳元昭托腮想著,沒忘舉起手臂微笑著給兵馬俑展示她手里的魚食解藥。一把晚風襲過來,把她吹得透心涼。這可能也是星際人的樂趣之一吧,畢竟這些歷代基因優化、服裝高科技化的家伙們很難著涼。
“喂!我認輸總行了吧!”
兵馬俑只想從這好像沒有盡頭的掙扎里解脫出來。她會累,可這些發狂的鴨子不會!
“你可以叫我元昭。”陳元昭深沉地說,站起身靠近了些許。
“元昭,您好,我是季廷,請問可以幫助我嗎?”
“嗯,好姐妹這便來助你!”陳元昭舒坦許多,跑上前去加入戰局,把一半魚食遞給了季廷。
“桀桀桀。”季廷露出反派的笑聲,一把掐住鴨子聲帶還在震動的脖頸,被啄之仇馬上要仇鴨償清。
又過去了很久,季廷和陳元昭接著原來的路線在蘆葦蕩夾著的河水里漂流,兩個人都有些不相信輕易恢復了平靜,賊頭賊腦地老是回頭看那些跟著游的鴨子。
“你聞見了嗎?”
“嗯。我們滿身鴨子和水腥味,感覺可以立刻拎出去剝皮拔毛做烤鴨。”
“元昭,你說它們一天吃幾頓飯?”
“求你不要讓我現在就開始擔心這個問題!”
“欸,既然說到這里。”陳元昭來了興致,“你們城里人一天吃幾頓飯?”
“哪邊兒是城里?星際里宇宙之中的城市海了去了,我姑且當做你是問的我家里。我哥哥和媽媽一天吃兩頓飯,世界末日,雷打不動。”
“我偶爾嘗嘗家里新研發的營養液墊墊肚子,偶爾出去胡吃海塞。有一次在黑市吃到一種獵奇的蟲獸肉,那幾天給我惡心得營養液都不想注射。”
陳元昭悄悄記下蟲獸這個關鍵詞。
“為什么只有我在說?”季廷不滿道:“你家里是做什么工作的?你又說自己是土老冒,又能拿到內測資格,難不成你們家里是隱世高人?”
嶄新的嵐艙監獄長官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正巧水鴨子們餓得很快,在后方蠢蠢欲動,這回季廷和陳元昭學聰明了,一個人用捕蟲網把變異鴨子網住,另一個人迅速往它嘴里放魚食,忙活了一會兒便解決了這一輪狂化。
船慢慢駛入淤泥地,停駐在特別大的一片蘆葦之間。
“劇情這是到哪了?”
季廷皺著眉頭問。
天陰沉,風飛漲,一道閃電從西頭劃過天際,雷鳴聲把鴨群震得發抖。
“我覺得躲不開了。”陳元昭為難道。
話音未落,碩大的暴風雨傾盆落下,把兩個人澆得神志不清,蘆葦蕩、河流、村莊化為陌生的剪影,天地一片蒼茫。
季廷甚至在笑,她張口接了點雨水品嘗,說這比營養液清爽。
“真好,現在星際氣候大多數被控制在閾值內,很少見這樣樸實極端的天氣,這叫那個什么,大什么然的氣息。”
“大自然?”
“對對。”
兩個人放棄掙扎,袖手觀望這場瓢潑大雨停止。
在水里打滾之后又在暴雨里泡脹的酸爽陳元昭不愿意多描述,有一瞬間,她眼皮一掀開,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誰。
晴方初開,壞境新鮮得讓人想啃上一口。
“這個死游戲按部就班得像我小學的作業。”
兵馬俑和陳元昭看著暴雨過后的一地鴨毛,各自背身朝不同的方向扒開高過人頭的潮濕蘆葦跋涉,在蘆葦蕩里尋找丟失的鴨們。
被趕回的大批與小批鴨群老實地臥在船旁邊它們掉落的鴨毛上。從哪里鴨毛還空著,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來還有多少鴨子沒有被尋找到。
季廷是后半夜回到船旁的,此時大部分都鴨們已經回來,剩下不大的鴨毛圈圈空著,大約十幾只的樣子。
她在船上歇息了兩分鐘,一種系統強制的睏意浮上來,她竟然睡著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季廷發覺天已大亮,太陽高懸在頭頂,而陳元昭還沒回來,她不免有些心慌。
正要出去尋找,季廷看見正前方的蘆葦里冒出一個遠遠的頭顱。
陳元昭右手捕蟲網,左手是一根路上撿的木棍,十幾只毛茸茸的小鴨干在前面。她外套脫下來捆在腰上,袖子捋起來,滿身污泥,胳膊和臉上是被蘆葦葉親出來的血道子,一副從野地里流浪回來的模樣。
季廷不知覺地嘴角翹起來,有些笑意,心底又有些悲傷,好像代入了什么長輩的身份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