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婷按照養母孫雨汐的指示,把需要的工作文件一點一點的拿到辦公室。養母孫雨汐的辦公室門沒鎖,她輕輕推開門,看見桌上的警徽在文件堆里閃著微光,卻沒見到人。
李夢婷小聲嘟囔著:“又出警了嗎?”
隨后她把報告按頁碼排好,放在辦公桌最顯眼的位置。正要轉身離開,桌上的座機突然急促地響起,鈴聲刺破了辦公室的安靜。
李夢婷以為是什么上級領導的指示,不敢怠慢,打算記下來告訴孫雨汐。
“您好,市公安局。”她隨手接起電話,聲音里還帶著剛從實驗室出來的微啞。聽筒里傳來的卻不是工作指令,而是一陣壓抑的抽泣,像被揉皺的紙巾在耳邊摩擦,每一聲都帶著令人心悸的顫抖。
“姐姐……你說,人活著到底有什么意思啊?”女孩的聲音裹著風聲,斷斷續續地飄過來。李夢婷的心臟猛地一縮,握著聽筒的手指瞬間收緊——這語氣,這問句,甚至連哭腔里那點不甘的尾音,都和十二年前那個坐在橋墩上的自己一模一樣。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九月的夜晚,江風卷著潮氣鉆進單薄的襯衫,腳下是翻滾的黑水,手里緊緊攥著發燙的電話手表。
“小妹妹,別胡思亂想。”她刻意放緩呼吸,聲音卻控制不住地發顫,“你喜歡喝奶茶嗎?全糖加珍珠的那種,甜得能蓋過所有難過。告訴我你在哪,我買給你。”
“我好冷,我好想喝。”女孩虛弱著回答李夢婷。
隨后女孩報出的地址就像一把塵封已久的鑰匙,猛地打開了記憶的閘門——xxxx小區東面的xxx河,正是當年孫雨汐找到她的地方。李夢婷幾乎是踉蹌著沖出辦公室,走廊里的同事打招呼都沒聽見,白大褂的下擺掃過走廊的綠植,帶起一陣細碎的葉子。
街角的奶茶店正冒著熱氣,她氣喘吁吁地推門進去,聲音帶著急喘:“一杯全糖珍珠奶茶,快點,麻煩了!”店員遞過來的紙杯還帶著溫度,她指尖觸到杯壁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
風順著橋洞灌過來,吹得她的長發貼在臉頰上。遠遠地,她看見橋欄桿邊站著個穿中學校服的女孩,藍白相間的襯衫被風吹得鼓鼓的,下半身的校服長裙也在隨風飄動。她像一只翅膀受傷的鳥,隨時可能墜入橋下的江水。而女孩面前,一個穿著警服的身影正微微彎著腰,手里舉著一杯奶茶,側臉的輪廓在夕陽下柔和得像幅水墨畫。
李夢婷的腳步一下子定住了。
那個背影太熟悉了。微卷的短發被風掀起幾縷,右手習慣性地搭在腰間的對講機上,連安慰人時輕輕拍對方后背的動作,都和十二年前那個夜晚分毫不差。
“我真的……覺得好累啊。”穿校服的女孩突然崩潰的哭出聲,聲音順著風飄過來,像一根針猝不及防地扎進李夢婷的心里。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清了女孩的臉。蒼白的小臉上掛著淚珠,嘴唇咬得發白,那雙含著絕望的眼睛,分明就是十三歲的自己。
手中的奶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褐色的液體混著白色的珍珠在柏油路上漫開,甜膩的香氣很快被風卷走。李夢婷捂住臉,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出來,十二年前的寒冷、恐懼、委屈,此刻全都化作滾燙的淚水,順著指縫往下淌。
她蹲在地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著,仿佛要把這些年攢下的所有情緒都哭出來。那些在實驗室熬過的夜,那些對著顯微鏡強撐的疲憊,那些看到孫雨汐鬢角白發時的心疼,還有午夜夢回時偶爾想起的橋墩冷風,此刻都有了落點。
“夢婷?”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李夢婷抬起頭,看見孫雨汐正站在面前,警帽下的眼睛里滿是擔憂。剛剛被孫雨汐牽離欄桿的女孩站在不遠處,正怯生生地望著她,校服裙在風里輕輕擺動。
孫雨汐讓同事去安慰那位女孩,自己走向了李夢婷。
“孫姐姐,你回來了!”孫姐姐一詞,就是當年李夢婷對孫雨汐的稱呼,此刻她再一次喊了出來。
孫雨汐蹲下身,輕輕抱住她顫抖的肩膀,就像十二年前在警車里那樣。“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的聲音溫柔得像溪水,“當年你站在這里的時候,也像她一樣,孤獨又無助,看著讓人心疼。”
李夢婷把臉埋在養母的肩窩上,哭得更兇了。警服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陽光的味道,讓她想起了那個在警局過的生日,想起了蛋糕上跳動的燭光,想起了那句“沒事了,以后有我”。
“我想過去跟她說說話。”李夢婷抬起通紅的眼睛,望向那個穿校服的女孩。陽光落在她臉上,那雙曾經盛滿絕望的眼睛里,此刻映著堅定的光。
孫雨汐笑著擦去她臉頰的淚,用力點了點頭:“好,我們一起去。”
風還在橋上吹著,但這一次,李夢婷覺得渾身都暖烘烘的。她牽著養母的手站起身,地上的奶茶漬在夕陽下泛著微光,像一片融化的星星。遠處的女孩還在望著她,李夢婷朝著那個方向,慢慢露出了一個微笑。
李夢婷緩緩緩的走到那位想要輕生女孩的身邊,摸著她的背說:“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的要美好。12年前,一位姐姐隔著電話,也對一位跟你年齡差不多的小姑娘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