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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銅錢胎

第8章井底的蟬沒有死

夜雨在義莊的瓦當上敲出細碎的鼓點,陳三蜷在兩具棺材中間,指節還緊攥著那半張焦紙。

墨跡在昏黃的油燈下泛著青灰,“飼鬼”二字像兩枚生銹的釘子,扎得他后槽牙發酸——那字跡邊緣微微卷曲,仿佛被火舌舔過,又似有暗紅血絲滲入紙背,觸手粗糲如枯皮。

門閂被撞開的剎那,他本能地縮緊脊背,棺木的冷硬硌進肩胛骨,濕衣貼著皮膚,寒意順著尾椎往上爬。

老吳頭的酒氣先涌進來,混著雨水和腐尸味,嗆得他喉間發腥,鼻腔里全是鐵銹與霉爛草藥交織的濁氣。

守尸人的燈籠在門框上磕出火星,照亮他皴裂的臉——左眼下方有道刀疤,正隨著嘴角的嘟囔抽搐:“作孽喲……那丫頭又去井邊燒紙了,大半夜的,當那井里的冤魂是餓狗?”聲音沙啞如砂紙磨過朽木,震得陳三耳膜嗡鳴。

他指甲掐進掌心,痛感尖銳卻清醒,像一根燒紅的針刺進神經。

他摸黑蹭到棺材邊緣,聲音壓得像蛇信子:“哪口井?”話出口時,舌尖發麻,仿佛沾上了銅銹。

老吳頭的酒壺“當啷”掉在地上,清脆的響動在死寂中炸開,驚起梁上積塵簌簌落下,撲在陳三頸后,涼得像蟲爬。

他瞇起眼辨認了片刻,突然踉蹌著撲過來,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扣住陳三手腕——那手粗糲如樹皮,溫度卻燙得反常,脈搏隔著皮膚撞進陳三的血脈里:“小崽子,你也著魔了?那是城西廢井!二十年前鑄幣司蘇大人的夫人跳的井!”酒氣噴在陳三臉上,灼熱腥濁,“蘇大人被活釘進鑄幣爐那天,腦門上就嵌著枚刻蟬的銅錢,說是‘鎮邪’……可邪沒鎮住,反把命喂了銅水!”

陳三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血流在耳道里轟鳴,像遠處熔爐的風箱在喘息。

他想起蘇蟬埋在藥田的銅錢,想起她用銀針在自己胎記上繡鎖命紋時,針尾那抹暗紅的絲線——原來“飼鬼”不是喂鬼,是喂蘇大人的怨魂。

用她親手煉的毒藥,貪官熔的銅錢,還有……她自己的命。

老吳頭的手突然松了,像斷了線的傀儡。

守尸人踉蹌著摸起酒壺,喉嚨里滾出嗚咽:“當年我替蘇大人守爐,爐溫不夠時,他塞給我半塊符紙……說‘蟬紋三枚,鎮爐飼鬼索命’。我沒守住,他被當成貪銀同謀燒了,他夫人抱著未足月的孩子跳了井……”他灌了口酒,酒液順著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洇出深褐色的斑,氣味酸腐,“那井不深,可撈了三天,只撈到半塊焦銅錢,和一句‘井底有光’。”

陳三的呼吸陡然粗重,胸口起伏如風箱,冷汗順著脊溝滑下,浸濕了青衫的接縫。

他想起蘇蟬說母親臨終前的話,想起錢掌柜腦門上那枚“蟬錢”里的井水腥氣——原來那口井從來不是死水,它浸著蘇夫人的血,蘇大人的骨,每一滴都在等,等有人來把怨氣熬成刀。

雨在天亮前停了。

陳三裹著濕淋淋的青衫蹲在斷碑后,廢井的青苔在晨霧里泛著冷綠,濕滑如蛇皮,指尖蹭過石沿時留下黏膩的痕跡。

他盯著井口,喉結動了動——蘇蟬的黑斗篷準時出現在井邊,像片被風卷來的烏云,斗篷下擺滴著水,砸在青石上發出“嗒、嗒”的輕響,如同倒計時的鐘擺。

她沒打傘。

雨水順著斗笠邊緣淌進領口,在青布裙上洇出深色的痕,布料緊貼大腿,勾勒出瘦削的輪廓。

陳三看見她從懷中摸出三張黃符,火折子擦燃的瞬間,火星子濺在她手背,她卻像沒知覺似的,任符紙在掌心燒成灰燼——灰燼飄散時帶著焦苦的硫磺味,鉆入鼻腔,灼得眼眶發酸。

風卷著紙灰往井里鉆,她突然跪下,從衣襟里掏出枚銅錢——正是錢掌柜腦后那枚刻蟬錢。

“爹,”她的聲音被雨聲揉碎,沙啞如銹鐵摩擦,“今日的藥摻了柳元度的香灰,錢里熔了他貪的河工銀。”她咬破指尖,血珠落在銅錢上,綻開如一朵暗紅的花,腥氣隨風飄來,陳三舌尖竟嘗到一絲鐵銹的咸腥。

井底傳來鐵鏈拖動的悶響,沉悶如地底獸類翻身,震得井壁微顫,青苔滲出暗紅血絲,順著磚縫蜿蜒而上,像無數條細蛇,纏上那枚銅錢。

蘇蟬的手指微微發顫,卻仍在念咒:“銅水澆骨,血銹封喉,你教我的鑄幣法,今日用來鑄你的仇。”咒語低沉,字字如釘入木,每吐一個音節,井底的響動便重一分。

陳三幾乎要沖出去,可蘇蟬突然回頭。

她的眼睛在雨幕里亮得驚人,像兩口淬了毒的井,直刺得他呼吸一滯,胸口發悶如壓巨石。

她沒說話,只是抬起左手,掌心有道舊疤——形狀竟與他左胸的銅錢胎記分毫不差,邊緣還帶著細密的針腳,像被人用燒紅的銅錢烙過,又生生縫住。

觸目驚心,仿佛能聽見當年烙鐵接觸皮肉的“滋啦”聲。

陳三的太陽穴“嗡”地炸開,耳中轟鳴如熔爐爆裂。

他想起蘇蟬說“借你的命”時的眼神,想起她繡鎖命紋時銀針尾端的紅絲線——那不是普通的線,是浸過血的銅絲。

原來她不是在救他,是在引,引他體內的“血銅”與自己掌心的烙印共鳴,喚醒鑄幣爐里那團被銅水淬了二十年的怨魂。

當夜陳三燒得厲害。

他蜷縮在藥鋪后堂的竹榻上,額角的汗把枕頭浸得透濕,竹席硌著脊背,卻感覺不到痛,只覺全身如置炭火之上。

胎記從胸口蔓延到脖頸,皮膚下像有條燒紅的鐵鏈在爬,每一寸都在往骨頭里鉆,灼痛中夾雜著細微的震顫,仿佛血脈在與某種古老節律共振。

迷迷糊糊間聽見門被撞開,冷風裹著藥香涌進來,接著是蘇蟬急促的喘息:“陳三!”氣息撲在臉上,帶著雨夜的濕冷與她指尖的滾燙。

他勉強睜開眼。

蘇蟬的發辮散了,幾縷濕發黏在蒼白的臉上,水珠順著下頜滑落,滴在他頸側,涼得像冰針。

她手里攥著銀針,指節泛白,卻遲遲沒扎下來。

燭火在她眼底搖晃,映出她盯著他脖頸時的痛楚:“你想知道真相?好。明日柳元度來驗‘貢藥’,他會親手咬碎一枚新鑄銅錢——那是我爹的‘鎮爐錢’,也是你的‘買命錢’。”

陳三想說話,喉嚨卻像塞了團燒紅的炭,灼痛難言。

他抓住她的手腕,觸感滾燙,像塊剛出爐的銅,脈搏在皮下劇烈跳動,與他胎記的灼熱遙相呼應。

蘇蟬的睫毛抖了抖,銀針終于落下。

針尖入膚的瞬間,他疼得弓起背,可那痛里竟裹著絲暖意——胎記泛出幽微的光,與她掌心的疤痕遙相呼應,像兩盞隔著二十年的燈,終于在雨夜里接上了線。

“不是我救你……”蘇蟬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混著窗外炸響的雷聲,滾過屋檐,震落瓦上殘雨,“是你爹的魂,不肯放你走。”

陳三在劇痛中墜入黑暗前,最后看見的是蘇蟬眼底的淚。

那滴淚落下來,砸在他發燙的手背上,涼得像二十年前那口廢井里的水,帶著股鐵銹味——是血,是銅,是二十年來未熄的火。

風痕雪鑒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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