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陽城風和日麗，微風習習。不時地卷著說不出名的花香，溫柔地拂過萬物，帶著一股生的力量喚醒每一場昏睡的夢。

寧昭和段沉舟走出西餐廳，西餐廳的門輕輕關上，街道上空氣清新，陽光透過疏密的梧桐樹枝灑在地上，地面上斑駁的光影隨著微風輕輕搖曳。街道兩旁是典雅的老式建筑，磚瓦結構，窗框上掛著些許藤蔓植物，給人一種悠遠而溫暖的感覺。沿街商戶的招牌五光十色，有些人正在清掃店門前的小石板路，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攤位叫賣聲。

他們并肩走在街道上，寧昭的目光流連在每一個她可以目及的角落，不時掃視著幾個店面。街道兩邊的咖啡館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很多洋人面孔或悠閑地在交談，或在低頭閱讀。偶爾有一個叫賣的報童從他們身邊跑過去，嘴里喊著今日的頭條。

寧昭的眼神不經意地停留在旁邊一棟老舊的三層樓房前，就是那里。周圍都是小商鋪，唯有這座樓上看起來可以藏人。但子彈也有可能不是從樓上射下來的，她又開始環顧四周，試圖尋找第二個可疑的地點。

她又回憶起那天的場景，四散的人群、嘈雜地叫嚷聲，還有尹臨川的那雙眼，從剛開始的慌亂無措，后變的通紅，滾出大顆的淚珠，然后是空洞的絕望。他試圖用手堵住她胸前的血洞，他那雙骨節分明的白皙大手曾經救過無數徘徊在死亡線上的生命，這會兒卻像是什么都不會了，任由著寧昭流干最后一滴心頭血。

就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他留給她一張失魂落魄的臉和一句模棱兩可的問句。

“你說的書局是不是那家。”段沉舟突然開口，打破了寧昭的沉思。

寧昭收回思緒，順著段沉舟的眼神，抬頭看著前方。書店位于街道的拐角處，外面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門，門旁有著老式的木質招牌，上面用金色的字體寫著“珍藏書局”。

周圍有幾個商鋪，旁邊的雜貨店里傳出售貨員和顧客的交談聲，書店的門開著，櫥窗里放著一些翻舊的文學書籍，書脊都已經微微泛黃。

寧昭其實根本不知道哪家書局新來了什么書，昨天只是隨口那么一說，只不過是想來自己的死亡現場找找線索。見段沉舟給她指了一家，就順著他一起往那邊走。

兩人走進書店，書店內的空氣有些潮濕，散發著紙張的清香和微弱的木頭氣味。店內光線昏暗，幾盞昏黃的燈泡投下微弱的光，照亮了書架上的書籍。

書店的老板是一個年紀很大的外國人，他正低頭看著書，見有人進來他扶著眼鏡抬頭對他們笑了笑，又擺擺手示意他們隨便看。寧昭點頭對他微笑，然后走到一排架子前，指尖輕輕拂過那些泛黃的封面，其實心里還在琢磨子彈究竟是從哪邊打過來的。

看到《現代英語詩選》，她停了下來。她打開書，翻開其中一頁，上面是艾米莉·狄金森的詩。她微微皺了皺眉，那些詩句在她心中激起了一絲莫名的情感，仿佛與她的過去有某種奇妙的聯系。

段沉舟站在一旁，觀察著她的神情：“你喜歡這些詩嗎？”

寧昭沒有抬頭：“嗯，詩歌可以描繪出一個人的內心。”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深沉，似乎有些東西在她腦海中若隱若現。她隨手翻開幾頁，每一行詩句似乎都在暗示著某種深藏的記憶。“生活中的細節，往往是解開謎團的鑰匙。”她喃喃自語，低聲說道。

段沉舟其實對那些文鄒鄒的酸詩根本不感興趣，但是時刻關注寧昭的他覺得她對這句話格外感興趣，不由得也細細多看了幾遍。

謎團的鑰匙？段沉舟現在就覺得眼前的寧昭身上籠罩著一層謎團，他可以百分百肯定，寧昭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沒有告訴自己。

可自己毫無頭緒，他昨夜回去其實一直在回想寧昭周圍的人和事，可惜并沒發現什么異樣，雖然自己和寧昭呆在一起的時候很少，但是她平時的事情都有人跟她匯報，去哪里見了誰，每天心情如何，最近喜歡什么討厭什么，都會時時關注。

那寧昭到底是什么時候在他眼皮底下遇見了不好的事？他突然覺得心里一陣煩躁，“我出去抽根煙。”然后就推門出去了。

他站在門口點燃香煙，又是猛吸一口，吐出一大團濃白的煙霧。這時他看了一眼來時路上的那棟三層老舊樓房，想起寧昭剛才好像看著它愣了會兒神。雖然不明白這樓有什么好看的，但還是記下了它的位置，回頭讓人來看看，沒人住就買下來。

她喜歡的就行。

等他一支煙抽完，寧昭也抱著書從店里走出來，看著他用手指一下掐滅了煙頭，一股燒焦的氣味飄上來，她不由得眉頭一皺。

不燙嗎？寧昭翻了他一個白眼：“都說了讓你少抽點煙。”

段沉舟似乎心情很好，毫不在意她的嫌棄，走在前面：“走吧，我們去酒樓看布置。”

寧昭跟在他身后步伐輕緩地向著酒店方向走去。街道上越來越繁忙，行人來來往往，有的匆匆趕路，有的在店前駐足買東西。段沉舟怕她體力不支，時不時就詢問她要不要停下來休息，要不要坐個黃包車。

她確實有點累，但還是堅持要走路不想坐車。這段時間一直在床上沉睡和夢境中游走，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讓寧昭感到安心。

走著走著她不自覺地抓住段沉舟的袖子，段沉舟自然而然的把她的手拉起挽在自己的手臂上，腳下的步子又放緩了一些。她抬頭看了一眼段沉舟輪廓分明的側臉，心里猶豫一下還是小聲問出了口：“昨天晚上…”

聽到寧昭居然主動提起昨晚的事，段沉舟挑了挑眉。如果她不說，他是永遠不會開口問的。昨晚她那副破碎的模樣，他怕自己問一次就會讓她難過一次。她不說也沒關系，自己總會查到的，只要是跟她相關的事，自己一定要知道。

“我就是有點想念母親，想去看看那里還有沒有她的東西…”寧昭一邊思索一邊慢慢地說，手指不自覺地搓著段沉舟的衣服面料，“心情不好，看到酒，就喝了點…”

“嗯，以后不許喝了。”段沉舟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寧昭沒想這件事就這么被他輕描淡寫揭過去了，那可能昨晚自己就是睡過去了，什么都沒發生吧。寧昭小小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