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昭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快到中午了,她揉著頭從床上坐起來,看見房間的窗簾都拉的嚴(yán)嚴(yán)實實,沒有給外面的陽光留一絲縫隙,她也是抬頭看了看西洋鐘才知道居然已經(jīng)快11點了。
腦中開始瘋狂閃過昨天晚上的事,寧昭記得她回了房間就睡著了,好像沒有拉窗簾,是悅兒來過了嗎?她并沒在意,繼續(xù)回憶。她醒了去繼父房里找酒,再然后。然后!
段沉舟來了之后呢?
她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頭,但之后的事卻一點都想不起來。她大意了,前世的她快三十歲了,這半瓶烈酒對于她來說沒有什么影響,可是現(xiàn)在她才十五歲,也就是在一些特殊場合喝點香檳,紅酒。
這半瓶洋酒直接讓她斷片兒了。
寧昭懊悔地“嘶”了一聲,低頭狠狠甩了甩頭,然后又突然抬頭。
昨晚!她沒說什么醉話吧?
想到這兒,寧昭整個人都陷入了宿醉后的深深悔恨中。這時悅兒正好推門進來,見寧昭起來了,快步走進來說:“您終于醒啦!我?guī)湍_窗簾吧。”說著去伸手拉窗簾,窗外的陽光一齊沖了進來,讓寧昭不由得伸出手擋在眼前。
她一邊遮著眼睛,一邊下床穿拖鞋:“昨晚是你送我上來的?”
其實也沒想好如果悅兒說是,她該怎么解釋她大半夜不睡覺跑去繼父生前書房偷酒喝的事情。她的猜測是,她喝醉了,然后段沉舟叫悅兒把自己扶上樓,悅兒安頓好自己順手拉上窗簾關(guān)好門。嗯,應(yīng)該就是這樣的。她一邊洗漱一邊想。
沒想到悅兒卻滿臉疑惑的看著她:“您是吃完飯自己上來的呀。我還覺得您睡了好久,早上來看了您好幾次。”她打開衣柜開始幫寧昭挑裙子,寧昭出門穿的貴重衣服,都是放在自己的房間里。
“少爺一大早就起來出去晨練,回來就等您一直等到現(xiàn)在。您現(xiàn)在收拾好應(yīng)該還能趕上出去吃午餐。”她把幾件衣服展開鋪在床上,又開始幫剛洗漱完坐在梳妝臺前的寧昭理頭發(fā):“我娘要準(zhǔn)備飯菜,少爺說她定了餐廳。剛才又讓我上來看了一眼。”
而此時此刻的寧昭卻覺得后背一涼,她都聽到了些什么?悅兒從晚飯之后就沒來過自己的房間?那她是段沉舟送上來的?他還等了自己一上午?她昨晚上到底說了什么?干了什么?豈不是只有段沉舟一個人知道了?
她突然很想死,剛活了一天,就又想死了。
見寧昭不說話,悅兒以為她只是身體還沒恢復(fù)好。她把寧昭上邊的頭發(fā)攏在腦后,夾了一個小巧的玉蘭花發(fā)夾,下邊的頭發(fā)梳順,披散在寧昭的肩頭上。又拉著寧昭到床邊選衣服,可寧昭沒有一點心情,就隨便指了一件月白色七分袖長旗袍和一件米色的翻領(lǐng)大衣。換好衣服后悅兒又在她的耳邊掛了兩顆圓潤飽滿泛著柔潤光澤的珍珠耳墜。
見寧昭哪哪都漂漂亮亮的,悅兒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然后一手拿下衣架上掛著的包,一手拉著寧昭就出門,催促她下樓,說大少爺還等著她呢。
此時的段沉舟,翹著腿靠坐在一樓客廳的單人沙發(fā)上,抬手看了眼左腕間的手表,又伸手去夠茶幾上的咖啡杯,他小口吹著杯子里升騰的熱氣,腦子里卻是昨夜的寧昭。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寧昭,他見過她趾高氣昂的傲慢、一言不發(fā)的倔強,開心時肆無忌憚的大笑,生氣時毫無形象的破口大罵…但他從未見過如此膽小慌亂的寧昭。
想著她昨晚搖搖晃晃地向他撲過來,抓著他胸前的衣襟不撒手。嘴里念著:“段沉舟,幸好你沒死,你千萬不能死。”又突然捂著自己的胸口喊疼,“到底是誰要殺我?”又突然拉著他說要去找車。
段沉舟問她找什么車,她卻只是哭著說“全沒了全沒了。”
段沉舟只能用力把她圈在懷里,小聲安撫她怕驚動樓下的人。他不想讓別人看到如此脆弱的寧昭。他聽到這些毫無章法的胡話時第一反應(yīng)是困惑,寧昭到底在怕什么?為什么要跟自己說不要死?誰又要殺他們?
金尊玉貴養(yǎng)在深閨的寧昭為什么會說出這么多和她毫不相關(guān)的話。但是還沒來得及細(xì)想,懷中的溫度就攪亂了他的思緒,讓他的腦子越來越混亂,到后來他根本就沒心思去深究寧昭為何會有半夜來父親書房偷酒后又說胡話的反常行為。
不一會兒寧昭就鬧累了,段沉舟坐在椅子上懷里抱著她,她的頭歪靠在他的肩膀上,淡淡的酒氣隨著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谒念i間,他抱著她的手緊了緊,眉毛也皺了起來。
定了定心神,段沉舟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抱起她大步向樓上走去。
把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他深深地凝視著寧昭美好秀麗的面龐。看了會兒還是沒忍住去水盆那邊打濕一條毛巾,把她哭了一臉,未干的淚痕和鼻涕擦干凈,剛才因懷中的柔軟而蕩漾的思緒也逐漸回攏。
剛才的寧昭為什么要哭著找車?還說全沒了?難道她也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還說自己還好沒死。
段沉舟輕坐在床邊一手抓著毛巾看著寧昭一顫一顫的睫毛出神。從父親他們死的那天他就開始懷疑,當(dāng)時路上行人不多,車速也不快,就算是司機不小心打錯方向撞在墻上,也不至于會出現(xiàn)那么猛烈的撞擊,后又發(fā)生爆炸車毀人亡什么都不剩。
段世謙的車都會定期做維護,為何偏偏那天剎車片就出了問題?究竟是剎車片的問題還是油門的問題?當(dāng)時還是少年的他就能提出這么多疑問,為何警局的人卻那么快定性為意外?
當(dāng)年他不是不想去查,只是父親走的突然,龐大的家業(yè)一下子壓在他的肩頭,好巧不巧好幾條船都被查出安全隱患,被迫延后發(fā)船時間等待邊檢的下一次核查。等他處理好一切之后再回頭,很多線索都已經(jīng)不見了。
想到這些段沉舟胸口就堵得難受,看了一眼熟睡的寧昭就趕緊回到房間點起了煙,深吸了幾口才發(fā)現(xiàn)剛才的毛巾還被自己掐在手里。他盯著毛巾,又想到那個哭到顫抖的身軀,心里突然下定了一個決心。
……
“小姐您醒了,快來快來喝杯熱茶,喝完好出門。”劉媽端著托盤從大廳穿過看見正從樓上走下來的寧昭和悅兒。悅兒蹦蹦跳跳跑到劉媽身邊,問劉媽小姐今天漂亮吧。劉媽笑著用肩膀拱了她一下,“去,告訴你鄭叔,讓司機把車熱一熱。”又轉(zhuǎn)頭上下打量寧昭,見她狀態(tài)還好,暗暗點點頭就把她往客廳領(lǐng)。
一抬頭就看見正坐在沙發(fā)上喝茶的段沉舟,寧昭心虛地避開他的目光,捋了捋自己的頭發(fā),坐在另一邊的沙發(fā)上接過劉媽倒的茶喝了一小口茶掩飾尷尬。劉媽轉(zhuǎn)身出去忙別的,此時空曠的客廳里只剩他們兩個。
安靜的客廳落針可聞,寧昭豎起耳朵時刻注意著段沉舟的動靜,聽到段沉舟放下杯子,伴隨著一聲輕咳,她知道他要開口說話了。
一瞬間寧昭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她祈求上天,讓段沉舟突然失憶或者突然失語也行。能不能不要問自己昨晚為什么去書房偷酒喝,她真的沒想好怎么回答。更可怕的是她根本就不記得在那之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她不會全交代了吧?段沉舟大概會覺得自己精神失常或者中邪了吧。腦子里胡亂猜想著,就聽到段沉舟低低地問了她一句:“頭痛嗎?一會兒坐車會不會不舒服?”
她不敢開口,客廳里又安靜下來,她聽到他咽口水時喉結(jié)滾動的聲音“如果不舒服我們就明天再去也來得及。”
“我沒事。”她趕緊開口,見他根本沒追問昨晚的事,她若無其事地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今天天氣這么好,我還想看看飯店到底怎么布置的。”她放下茶杯拎起包不看一眼段沉舟,只留下一個慌亂的背影和一句嬌俏跋扈的話“那個房老板一向是個審美差的,土里土氣。”
段沉舟看她落荒而逃,突然輕笑一下跟上去,臉頰上又若隱若現(xiàn)一個酒窩。
像是干涸沙漠里時有時無的一汪清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