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色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斂去,最終完全縮回星芒吊墜深處,只留下寶石表面一絲尚未散盡的溫熱,緊貼著黃鶯劇烈起伏的胸口。
籠罩著她的奇異光繭消失了,那股凍結血液、凝滯思維的冰冷洪流與隨后降臨的磅礴意志也仿佛從未出現。
世界的聲音——廣場上壓抑不住的議論、懸浮軌道車掠過的呼嘯、遠處導師焦急的呼喊——如同沖破堤壩的洪水,轟然灌入她的耳中。
“黃鶯!黃鶯!你怎么樣?回答我!”陸明軒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失態,他幾乎是半跪在黃鶯面前,雙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搖晃著,鏡片后的眼睛里充滿了驚疑和后怕。
剛才那瞬間爆發的幽藍光芒和其中蘊含的恐怖意志,讓他這位經驗豐富的導師都感到一陣源自靈魂的戰栗。
黃鶯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溺水之人終于浮出水面,渙散的瞳孔驟然聚焦。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指尖殘留的冰冷觸感——那粗糙、沾滿灰塵的麻布。她的視線猛地向下。
那個殘破的傀儡娃娃,依舊靜靜地躺在骯臟的地面上,歪著頭,撕裂的左臂棉花外翻,沾滿灰塵。
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靈魂沖擊、那吞噬一切的幽藍光繭、那古老浩瀚的意志,都只是她精神過度緊張下的幻覺。
只有頸間吊墜殘留的滾燙溫度,和指尖那揮之不去的冰冷麻木感,在無聲地宣告著一切的真實。
“我……我沒事,陸導師。”黃鶯的聲音有些沙啞,她下意識地抽回還觸碰著娃娃麻布身體的指尖,蜷縮起來。
“沒事?”陸明軒的眉頭擰成了死結,他快速掃視黃鶯全身,確認沒有明顯外傷,但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眼神深處還殘留著一絲驚魂未定。
“剛才那光……那能量波動……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精神海有沒有異樣?”他一連串地追問,語氣急促。
黃鶯搖了搖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避開了陸明軒探究的目光,視線再次落回角落里的娃娃身上。這一次,她的目光更加專注,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審視。
在陸明軒口中“死寂”、“混亂”、“禁忌”的破爛身上,她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絲不同。
那并非強大的能量波動,而是一種極其微弱、極其內斂的……“存在感”。
就像深埋地底的古老種子,在經歷了剛才那場詭異的能量洗禮后,悄然裂開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透出一點微弱到近乎虛無的生機。這生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卻無比頑強。
“我很好,導師。”黃鶯的聲音穩定了一些,她抬起頭,目光迎向陸明軒,“剛才……可能是我的天賦和這里的環境產生了某種共鳴?我也不太清楚。”
陸明軒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似乎想從中找出任何一絲說謊或隱瞞的痕跡。黃鶯努力維持著平靜,手心卻已沁出冷汗。
她無法解釋吊墜的異常,更無法解釋自己靈魂深處與這個娃娃的詭異共鳴。
直覺告訴她,關于剛才發生的一切,絕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尤其是涉及這個被導師視為“禁忌”的娃娃。
“共鳴?”陸明軒顯然不信這個含糊其辭的解釋,他深吸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黃鶯,我不管你剛才經歷了什么,也不管你感覺到了什么異常。現在,立刻,跟我離開這里!遠離這個……”
他厭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娃娃,仿佛那是什么劇毒之物,“……東西!回去完成你的天賦檢測!這才是你唯一的、正確的選擇!S級的天賦,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起點!不要被任何迷惑毀掉它!”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對“非生命體”根深蒂固的排斥與恐懼。黃鶯能感受到他話語里那份真誠的關切和焦急,他是真的擔心自己誤入歧途。
“可是導師……”黃鶯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娃娃。指尖殘留的冰冷和靈魂深處那一絲微弱卻清晰的“存在感”,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的心。她張了張嘴,那句“我覺得它不一樣”幾乎要脫口而出。
“沒有可是!”陸明軒厲聲打斷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想想你的未來!想想那些期待的目光!也想想你自己!契約一個來歷不明、能量反應詭異、協會明令禁止接觸的非生命體?那和自殺有什么區別?跟我走!”他伸出手,就要去拉黃鶯的胳膊。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而威嚴的聲音如同重錘般砸了過來:
“黃鶯!”
校長周正宏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近前,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那鷹隼般的目光掃過蹲在地上的黃鶯、她身邊那個散發著霉味的破爛娃娃,最后落在陸明軒身上,帶著強烈的苛責。
“陸導師!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覺醒儀式是莊嚴神圣的場合!不是小孩子玩過家家的地方!”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大半個突然安靜下來的廣場,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不再看陸明軒,銳利如刀的目光直接刺向黃鶯,充滿了失望和毫不掩飾的怒火:“黃鶯同學!無視儀式流程,中斷天賦檢測,在如此重要的場合做出如此荒謬、不負責任的舉動!你對得起學校的培養嗎?對得起你自己的天賦潛力嗎?”
他抬手指向高臺,“現在,立刻,給我回到臺上去!完成你的檢測!否則,我有理由懷疑你的精神穩定性和契約資格,將重新評估你的入學資格!”
最后一句,如同冰冷的判決,帶著赤裸裸的威脅。重新評估入學資格?這意味著她可能失去在星輝靈能高中學習、成為御靈師的機會!
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岳,轟然壓在黃鶯單薄的肩膀上。陸明軒的焦急警告,周校長的嚴厲苛責和冰冷的威脅。
還有廣場上那無數道重新聚焦過來的、混雜著各種情緒的目光——好奇、嘲諷、幸災樂禍、冷漠……像無數根芒刺,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頸間的吊墜依舊溫熱,指尖殘留的冰冷也未曾散去。那個殘破的娃娃,依舊無聲地躺在塵埃里,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丑陋的謎團。
回去?觸碰水晶球?擁抱那看似光明坦途的未來?
黃鶯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疼痛,讓她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瞬間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