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車燈像凝固的冰,將蘇晚釘在原地。引擎粗暴的轟鳴戛然而止,車門被猛地推開,重重撞在車身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傅斯年高大的身影跨出車門,逆著光,看不清表情,但那撲面而來的低氣壓瞬間凍結(jié)了車庫里的空氣。
林薇薇臉上的笑容立刻變得柔軟又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斯年,你回來了?我聽到車庫有動靜,下來看看,沒想到……”她欲言又止,目光意有所指地投向僵立的蘇晚和她腳邊的行李箱。
傅斯年沒有看林薇薇,他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牢牢鎖定在蘇晚身上。皮鞋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fā)出清晰、沉重、帶著回音的敲擊,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卻像踩在蘇晚的心尖上。車庫頂燈昏黃的光線終于落在他臉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是翻涌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風(fēng)暴。
他停在蘇晚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完全籠罩了她。冰冷的氣息裹挾著他身上淡淡的、屬于昂貴雪茄和冷冽須后水的味道,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蘇晚能感覺到自己每一根神經(jīng)都在尖叫,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寒冷而無法控制地顫抖,連牙齒都在輕輕磕碰。她死死攥著拳,指甲深陷進(jìn)掌心,用那點微不足道的痛楚逼迫自己不要癱軟下去。
傅斯年伸出手,動作帶著一種慢條斯理的殘忍。他沒有去碰蘇晚的臉,而是精準(zhǔn)地、用兩根手指捏住了她藏在口袋里、緊緊攥著車鑰匙的那只手腕。他的手指冰冷堅硬,如同鐵鉗。蘇晚瞬間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徒勞地想要掙脫。那點微弱的反抗激怒了他。
他猛地發(fā)力,粗暴地將她的手從口袋里拽了出來。蘇晚痛哼一聲,手腕仿佛要被捏碎。那只緊握鑰匙的手被迫攤開,銀色的車鑰匙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傅氏集團(tuán)的徽標(biāo)反射著冰冷的光。
傅斯年的目光落在鑰匙上,停留了幾秒。然后,他抬起眼,重新看向蘇晚慘白的臉。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種極度危險的、被徹底觸怒后的扭曲表情。
“看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傅管家對你,真是格外‘寬容’。”“寬容”兩個字被他咬得極重,帶著濃重的諷刺和毫不掩飾的戾氣。他捏著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蘇晚疼得倒抽一口冷氣,額頭上瞬間滲出冷汗。
他猛地甩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蘇晚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撞在冰冷的車身上,后背一陣鈍痛。那把鑰匙脫手飛出,劃過一道微弱的弧線,“叮當(dāng)”一聲掉落在不遠(yuǎn)處的水泥地上,聲音在死寂的車庫里格外刺耳。
傅斯年看都沒看那鑰匙一眼,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鉤子,牢牢鉤在蘇晚身上。“想逃?”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覆蓋。車庫外,暴雨傾盆而下的轟鳴聲隱隱傳來,沉悶地敲打著墻壁和屋頂,像無數(shù)只手在瘋狂地拍打,更添了幾分壓抑和絕望。
蘇晚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喉嚨像是被冰冷的鐵塊堵住,恐懼扼住了她的呼吸。她只能睜大眼睛,看著他眼底那片翻騰的、近乎瘋狂的風(fēng)暴。
“很好。”傅斯年從齒縫里擠出這兩個字,聲音低沉得可怕。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抓她的手臂,而是直接攥住了她纖細(xì)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他粗暴地將她從車身旁拖開,像拖拽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斯年!”林薇薇在他身后柔聲開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憂慮,“你別太生氣,蘇小姐她可能只是一時糊涂……”
傅斯年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回頭。他拖著蘇晚,大步流星地朝著車庫深處、那扇通往別墅內(nèi)部的小門走去。蘇晚被他拽得腳步踉蹌,跌跌撞撞,行李箱孤零零地被遺棄在車庫中央,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可笑的符號。
通往地下室的路又窄又陡,只有墻壁上幾盞昏暗的壁燈投下慘淡的光暈。傅斯年的步伐沒有絲毫放緩,蘇晚被他拖拽著,好幾次差點摔倒,膝蓋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石階邊緣,尖銳的疼痛讓她眼前發(fā)黑,卻死死咬住下唇不讓痛呼溢出。她能感覺到他抓著她手腕的手指越來越用力,傳遞著一種無聲的、暴虐的怒火。
沉重的鐵門被傅斯年一腳踹開,發(fā)出巨大的撞擊聲,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一股混合著灰塵、霉菌和長久封閉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地下室很大,但空曠得可怕,只有角落里堆著一些蒙塵的舊物。唯一的通風(fēng)口開在高高的墻壁頂端,狹窄的鐵柵欄外,是肆虐的暴雨,密集的雨點砸在鐵柵上,發(fā)出連綿不絕的、令人心慌的嘩啦聲,像野獸在嘶吼。
傅斯年將她狠狠甩了進(jìn)去。蘇晚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手肘和膝蓋傳來一陣劇痛。她蜷縮著,急促地喘息,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刺得生疼。
她聽見沉重的腳步聲走近。傅斯年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地下室的光線極其昏暗,只能勉強勾勒出他冷硬的臉部輪廓。他伸出手,卻不是打她。冰冷的、帶著鐵銹氣息的金屬觸感猛地箍住了她裸露的腳踝!
蘇晚渾身一僵,驚恐地低頭看去。昏暗中,她看清了——那是一副粗重的鐵鏈!一端牢牢鎖在她纖細(xì)的腳踝上,另一端焊接在墻角一根粗大的、嵌入水泥地的鐵環(huán)上。金屬的冰冷瞬間刺穿了皮膚,深入骨髓。
就在這時,一道慘白的閃電猛地撕裂了通風(fēng)口外的沉沉雨幕!剎那間,地下室被照得亮如白晝。蘇晚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刺得閉上了眼,但就在那一瞬間,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傅斯年俯身靠近時,他白色襯衫胸口位置,一片深色的、邊緣不規(guī)則的污漬。
咖啡漬!
這個認(rèn)知像電流一樣擊中了她。和那天深夜,他胃痛蜷縮在書房沙發(fā)里,她偷偷給他遞熱水時,他穿的那件襯衫上的污漬……一模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形狀!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閃電的光芒轉(zhuǎn)瞬即逝,地下室重新陷入昏暗,只有暴雨聲依舊喧囂。傅斯年已經(jīng)鎖好了鐵鏈。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在地上、腳踝被鎖住的蘇晚。借著壁燈微弱的光,蘇晚看清了他的臉。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下顎線繃得死緊,眼底布滿了猙獰的紅血絲,那里面翻涌著怒火,還有一種她看不懂的、深不見底的、近乎絕望的陰鷙。
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臉,迎上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想逃?”他重復(fù)著這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厲害,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種瀕臨失控的震顫。他捏著她下巴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蘇晚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在呻吟。
通風(fēng)口外,又一道閃電劈開夜空,短暫的光亮再次映亮他的臉。蘇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在他襯衫胸口那片深色的咖啡漬上,思緒一片混亂。為什么?為什么是這件襯衫?為什么偏偏是現(xiàn)在?
傅斯年死死盯著她,似乎想從她眼中挖出點什么。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驚懼,看到了痛楚,但似乎也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因那片污漬而起的茫然和震動。這絲震動讓他眼底的血色更濃,捏著她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緊,蘇晚痛得悶哼出聲。
他像是被她的痛呼燙到,又像是被自己失控的情緒驚住,猛地甩開了手。蘇晚的頭被帶得偏向一邊,下巴上留下清晰的、深紅的指印。
他沒有再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猛地轉(zhuǎn)身,帶著一身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的戾氣,大步走向那扇沉重的鐵門。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在暴雨的喧囂聲中,依舊清晰得如同鼓點,重重敲在蘇晚的心上。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傅斯年用盡全身力氣摔上了那扇厚重的鐵門。巨大的撞擊力讓整個地下室都仿佛震動了一下。墻壁上,積年累月的墻灰簌簌落下,像一場無聲的、灰白色的雪,紛紛揚揚,飄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飄落在蘇晚蜷縮的身體旁。
鐵門隔絕了最后一點微弱的光線,也隔絕了外面世界的暴雨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絕對的黑暗和死寂。腳踝上鐵鏈冰冷的觸感,和下巴殘留的劇痛,是這黑暗里唯一清晰的知覺。蘇晚蜷縮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只有心臟在死寂的黑暗中,沉重而緩慢地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