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覺陽光刺眼,李素衣迷迷糊糊地從花叢中站起。她盯著自己幼小的手和肉嘟嘟的腿,才驚覺自己竟變回稚童模樣。
“……娃娃親?他也配!”內室之人怒不可遏,一氣之下摔碎價值連城的牡丹執壺。
她走近了些。扒著墻角剛好能聽到二人對話。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是定了親,那又如何?府里可不止一位小姐……”她湊到她跟前說:“待時機成熟,找個借口讓李素衣應承下來,豈不是一石二鳥?”
“……”
李素衣無奈嘆息。
古榕樹下,往日的寧靜被細碎哭聲打破。她看到身形消瘦的男孩,把頭埋進胸前不停抽泣。
“男子漢大丈夫,躲在這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沈與歸怯生生抬頭,往旁邊挪了一步。
“對不起,我、都怪我……”
怪他什么?
怪他輕信瓊妃被利用,這樁婚事才會落到他一個不受寵的倒霉皇子頭上?再怎么說他也只是個孩子罷了……
女孩靠近他,用手帕溫柔替他擦去眼淚。
“與你何干?無論出身或嫁娶,我們都不曾有選擇的權利……”她的逐漸眼神黯淡下來,“正因身不由己,才必須蟄伏忍耐,為的是有朝一日能奮起抗爭。”
在無數個晝夜交替的日子里,她獨自躺在冰冷的床上,也常常這樣鼓勵自己。
活著。
小小的沈與歸堅定地說:“若姐姐不嫌棄,來日我功成名就,定來尋你。”他解下脖子的長命鎖,稚嫩的手為李素衣系上同心結,“以此物為證,請蒼天日月鑒我誠心。如有違背,嗯……無后而終!”
時光流轉,歲月葳蕤。每逢赴宴,他們都心有靈犀地四處搜尋對方的身影。兩人穿梭于亭臺樓閣之間,白衣少年緊緊拉住青衫佳麗的衣角,影子愈發貼近。
遠離世俗紛擾之聲,沉溺于當下,亦是別有一番興致。
不過聚散兩依依,終有離別時。
無論李素衣喝多少中藥,體質依然每況愈下,最后不得不臥床。不久,沈與歸便以質子身份遠赴萬勒,此后音信全無。那年他十二歲。
五年后他打點各方里應外合,趁亂逃回大胤。次年,他領兵奇襲萬勒,不過月余大破其首都燕京,戎馬而歸,凱旋的鑼鼓聲響徹淮安。
靖康二十一年,萬勒向大胤稱臣。大胤設關西都護府直隸中央。從此兩國交好,邊境安定,歲貢不絕。同年,靖康帝封沈與歸為鎮國將軍,大赦天下。純貴妃因膝下無子,便將沈與歸收為義子,視如己出。
沈與歸常年征戰沙場。一別經年,自是后會無期。
-
殿堂內,沈與歸挺拔的身姿映入眼簾。
年少的承諾,他真的來兌現了。
可惜當時說者有意聽者無心……
“既如此,朕便賜李二娘子為你的側妃。”
聞言沈與歸身形一僵,“父王!”
“朕乏了,眾卿自便。”
“臣女謝皇上恩典。”
眾人面面相覷。
宮宴散場后,李鳳儀故意繞到李素衣身旁,狠狠撞了她的肩膀。
“還以為你多有能耐,左右不過是側妃。待我明媒正娶入主東宮,你不照樣被我踩在腳下。”
“你休要妄言!”若淑護在李素衣身前,不料李鳳儀的巴掌不客氣地迎面而來。
“哪有你說話的份兒!真是狗隨主人,天生的下賤坯子。”
“啪!”李素衣干脆利落地還了她一巴掌,“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更遑論惡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