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腹帶來的暖意和力量感,在推開家門的那一剎那就被冰冷的現實狠狠沖散。
刺鼻的酒氣熏得人作嘔,客廳里一片狼藉,空酒瓶滾在地上,花生殼和煙頭散落得到處都是。
林夏萌那個名義上的“爸”林大強,像一灘爛泥似的癱在沙發上。
劉曉珍正叉著腰,對著醉死的林大強尖聲咒罵,唾沫橫飛,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看到林夏萌進來,她那雙刻薄的眼睛立刻像錐子一樣刺過來,帶著遷怒的兇狠:“死哪去了這么晚才回來?!餓死鬼投胎啊?晚飯沒了!滾去把地上的酒瓶子收拾了!”
那個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弟弟林夏軒,正縮在唯一還算干凈的角落里,抱著個雞腿啃得滿嘴流油,一邊吃一邊幸災樂禍地看著林夏萌,含糊不清地嚷嚷:“媽!讓她給我擦鞋!我鞋臟了!”
擱在以前那個怯懦的“林夏萌”身上,此刻恐怕已經嚇得瑟瑟發抖,手腳冰涼地去收拾殘局了。
但現在的林夏萌,只是面無表情地掃過這令人窒息的一幕。
林夏萌眼神平靜無波,沒有恐懼,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看著醉醺醺的林大強,像看一灘需要處理的垃圾;看著暴怒的劉曉珍,像看一只狂吠的瘋狗;看著那個被寵壞的弟弟林夏軒,心底只有一股冰冷的厭惡。
指望這種家庭?指望這種“親人”?
林夏萌沒有回應劉曉珍的咆哮,也沒有理會林小寶的叫囂,仿佛他們根本不存在。
她一言不發,徑直穿過散發著惡臭的客廳,狹窄陡峭的木樓梯通向低矮、布滿灰塵的閣樓——那是“林夏萌”在這個所謂的“家”里唯一能勉強棲身的角落。
閣樓,只有一扇小小的氣窗透進一點微弱的光線。雜物堆積如山,散發著陳年的霉味。
林夏萌在雜物堆里清出一小塊勉強能坐下的地方,從書包里拿出那幾本破舊卻承載著她唯一希望的課本,還有一支快捏不住的鉛筆。
林夏萌深吸一口氣,閣樓渾濁的空氣帶著塵埃的味道。她攤開書本,借著氣窗透進來的最后一點天光。
穿越者的成年靈魂,讓她擁有遠超同齡人的理解力和知識儲備。
應付小學課程,甚至是即將到來的小升初,都綽綽有余。
高考?憑借前世的知識底子和律師的邏輯思維,混個本科線以上也絕非難事。
但這遠遠不夠!
林夏萌的眼神銳利如刀,指尖用力劃過書頁。
她記得自己前世高考的分數,記得那個讓她與夢想中的學府失之交臂的分數線。那是她前世最大的意難平之一。
這一世,她擁有了重來的機會。
僅僅“能考上大學”怎么夠?她要沖擊的,是那所前世讓她仰望、讓她功虧一簣的頂尖法學院!那是她前世夢寐以求的殿堂,是通往她掌控命運、實現“碾碎一切”目標的最強跳板。
閣樓下的污穢、咒罵、鼾聲,此刻都成了背景噪音,反而更清晰地映襯出她內心的堅定和燃燒的斗志。
林夏萌的嘴角,在昏暗的光線下,勾起一抹冰冷而決絕的弧度。
閣樓里最后一點天光也徹底消失,沉入濃稠的黑暗。
林夏萌蜷縮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身下只墊著薄薄的、散發著霉味的舊褥子。她閉著眼,卻毫無睡意。白天發生的一切——課堂上的鋒芒畢露、劉冰夢毫無保留的溫暖、以及這個“家”令人窒息的感覺——像走馬燈一樣在腦中盤旋。
這具身體承受的苦難……這地獄般的開局……這令人作嘔的“原生家庭”……
都是她寫的。
是她,林夏萌,在那個中二病爆發的年紀,為了所謂的襯托男主的救贖有多么偉大、為了制造小白花有多么楚楚可憐,用輕飄飄的筆尖,冷酷地為這個也叫“林夏萌”的女孩,編織了這毫無底線、毫無意義的悲慘命運。
那些當年讓她沾沾自喜、覺得“夠虐夠帶感”的設定,此刻化作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她自己的靈魂深處。
這些,都是她賦予的“劇情”。為了一個狗血的、瑪麗蘇的故事。
“對不起……”
黑暗里,林夏萌無聲地翕動著干裂的嘴唇。
沒有鉆石眼淚,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幾乎將她壓垮的愧疚和窒息感。
愧疚有什么用?懺悔有什么用?那個承受了這一切的小女孩,已經不在了。
她要活!替這個承受了她筆下無端苦難的女孩,十倍、百倍地活回來!
林夏萌翻了個身,背對著閣樓那扇透不進光的小窗,也背對著樓下那攤令人作嘔的爛泥。
睡意依舊全無,但混亂的思緒已然沉淀,只剩下一個清晰到刻骨的目標:
變強。碾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