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退婚!這侯府有鬼!
大晏王朝,神都洛京,寧遠(yuǎn)侯府。
滿堂賓客,衣香鬢影。
本該是顧家與寧家永結(jié)秦晉之好的大喜日子,此刻卻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與難堪。
顧清辭就站在這片詭異的中央。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素衣,與這滿室的錦繡繁華格格不入。
單薄的身影,卻站得筆直。
“顧清辭,你也別怪我們寧家無情?!?/p>
尖利的聲音劃破了虛偽的平靜,來自高坐主位的寧遠(yuǎn)侯老夫人。
她手中那盞上好的青瓷茶杯,被重重地磕在桌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如今你爹顧淵通敵叛國,滿門抄斬,你一個罪臣之女,如何配得上我兒的光明前途?”
老夫人的話像淬了毒的冰錐,字字句句都扎在“顧清辭”這個身份上。
可此刻這具身體里的靈魂,卻毫無波瀾。
顧清辭的視線緩緩掃過老夫人的臉。
眉心緊蹙,嘴角下撇,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厭惡。
這是典型的情緒表達(dá),真實(shí),且刻薄。
“伯母說的是?!?/p>
她開口,聲音清冷,聽不出喜怒。
這平靜的反應(yīng),反倒讓準(zhǔn)備了一肚子羞辱之詞的老夫人噎了一下,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表哥也是為了顧姐姐好,你可千萬別想不開。”
一道嬌柔的女聲響起,寧遠(yuǎn)侯的表妹林婉兒裊裊婷婷地走上前來,挽住了寧遠(yuǎn)侯的手臂。
她臉上掛著關(guān)切,眼中卻閃爍著幸災(zāi)樂禍的光芒。
“表哥還特意為你準(zhǔn)備了一筆銀子,足夠你下半輩子吃穿不愁了。顧姐姐,你就拿著銀子,安安分分地找個地方了此殘生吧,別再糾纏表哥了?!?/p>
林婉兒說話時,身體微微傾向?qū)庍h(yuǎn)侯,這是一個下意識的占有姿態(tài)。
她的手在寧遠(yuǎn)侯的手臂上輕輕摩挲,這是安撫,也是炫耀。
顧清辭的目光,終于落在了今天名義上的另一個主角,她的未婚夫,當(dāng)朝新貴,寧遠(yuǎn)侯陸云舟的身上。
陸云舟長身玉立,面容俊朗,此刻正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清辭,忘了我吧?!?/p>
他沉聲嘆息,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我們……有緣無分。你我好歹青梅竹馬一場,我不能眼看你流落街頭。這些銀兩,你且收下,也算是我最后的情分?!?/p>
他說得情真意切,眼中甚至泛起點(diǎn)點(diǎn)水光。
周圍的賓客中,已經(jīng)有不明真相的夫人小姐開始竊竊私語,稱贊寧遠(yuǎn)侯有情有義。
好一出深情男被迫斬?cái)嗲榻z的苦情戲。
若不是顧清辭的大腦,是一臺精密度極高的人間測謊儀,她或許真的要被騙過去了。
在陸云舟說出“青梅竹馬”四個字時,他的瞳孔沒有絲毫放大,呼吸頻率平穩(wěn),這是在背誦早已準(zhǔn)備好的臺詞。
在他說出“最后的情分”時,他的嘴角有零點(diǎn)二秒的微表情,是一個極力壓抑的,上揚(yáng)的弧度。
那是解脫,是如釋重負(fù),甚至……是得意。
他根本不愛原主,甚至對顧家的倒臺,感到慶幸。
顧清辭的內(nèi)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diǎn)想笑。
這些拙劣的演技,在她眼中,就像一幀一幀被放慢的電影,每一個虛假的細(xì)節(jié)都清晰無比。
她的視線沒有停留在陸云舟的臉上,而是不著痕跡地,飄向了他視線落點(diǎn)的方向。
人群的角落里,站著一個穿著從七品官服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形微胖,其貌不揚(yáng),在這一眾達(dá)官顯貴中,毫不起眼。
就在剛才,陸云舟說完那番假惺惺的話后,他的眼神,下意識地朝那個男人的方向瞟了一眼。
而那個男人,在聽到老夫人說出“通敵叛國”四個字時,一直垂在身側(cè)的左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
瞳孔也出現(xiàn)了應(yīng)激性的收縮。
這是典型的,在聽到與自己高度相關(guān)的負(fù)面信息時,身體產(chǎn)生的壓抑性緊張反應(yīng)。
一個驚天陰謀的線索,就在這退婚羞辱的現(xiàn)場,被她瞬間捕捉。
原來如此。
顧家的覆滅,寧遠(yuǎn)侯府不僅是急于撇清關(guān)系,恐怕還……參與其中。
“銀子就不必了?!?/p>
顧清辭終于再次開口,打破了陸云舟營造的悲情氛圍。
她抬起眼,那雙過分漂亮的杏眼,瞳色比常人略淺,此刻清澈得像一汪寒潭,直直地看向陸云舟。
“侯爺?shù)摹榉帧?,我顧清辭受不起。這門親事,是我顧清辭不要了?!?/p>
她的話音不高,卻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千層浪。
滿堂嘩然。
一個罪臣之女,居然敢當(dāng)眾說,是她不要這門親事?
她瘋了嗎?
“你……你說什么?”陸云舟臉上的悲痛面具瞬間龜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顧清辭!你放肆!”老夫人更是氣得拍案而起,“給你臉了是不是?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嫌棄我寧遠(yuǎn)侯府!”
林婉兒也急了,尖聲道:“顧姐姐,你別不識好歹!沒了侯府,你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顧清辭看著他們氣急敗壞的樣子,心中冷笑。
被踩在腳下的螻蟻突然反咬一口,這種失控感,讓他們惱羞成怒了。
她沒有理會那兩個女人,只是盯著陸云舟,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侯爺,退婚可以。但我顧家的信物,那枚‘玄鐵令’,還請侯爺歸還?!?/p>
玄鐵令?
陸云舟的臉色,在聽到這三個字時,瞬間變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心虛、驚慌和貪婪的復(fù)雜神色。
“什么玄鐵令?我不知道!”他矢口否認(rèn),眼神開始閃躲。
“哦?”顧清辭輕輕挑眉,“侯爺當(dāng)真不知?那是我爹當(dāng)年鎮(zhèn)守北境時,先帝御賜的信物。可調(diào)動北風(fēng)營三千親兵。此令,我爹交由我母親保管,母親又在我與侯爺定親之時,作為信物,交給了侯府?!?/p>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極具侵略性,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看到他內(nèi)心最深處的秘密。
“我爹的案子,罪名是‘通敵叛國’。若是此時,這枚能調(diào)動北境兵馬的‘玄鐵令’,在寧遠(yuǎn)侯府被搜了出來……侯爺,你說,大理寺和陛下的影衛(wèi),會怎么想?”
轟!
陸云舟的腦子里仿佛有驚雷炸響。
他渾身冰涼,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他怎么忘了這個!
他只想著顧家倒了,這玄鐵令便成了無主之物,是天大的寶藏,卻忘了它也是一個能將寧遠(yuǎn)侯府拖入萬劫不復(fù)深淵的催命符!
這個女人!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當(dāng)著這么多賓客的面,把這件事說出來!
她這是在威脅他!
“你……你胡說八道!”陸云舟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可他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有沒有胡說,侯爺心里最清楚。”顧清辭語氣平淡,“我只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后,我會親自來取。若是取不到……”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語帶來的恐懼,比任何威脅都更讓人窒息。
她轉(zhuǎn)身,不再看任何人,徑直朝著大門走去。
滿堂賓客,在她清冷的目光下,竟不自覺地為她讓開了一條路。
就在她即將踏出侯府大門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下腳步,微微側(cè)頭,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的目光,越過眾人,精準(zhǔn)地落在了那個角落里的從七品官員身上。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陸云舟,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笑意。
“對了,侯爺。”
“府上最近,是不是不太平?”
“我觀侯爺印堂發(fā)黑,眉宇間死氣纏繞,這可是大兇之兆。”
“尤其是你母親和表妹,面相犯沖,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災(zāi)?!?/p>
“奉勸侯爺一句,這侯府……有鬼。不干凈的東西,還是早些清理出去為好?!?/p>
說完,她不再停留,單薄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刺眼的陽光里。
整個寧遠(yuǎn)侯府。
所有人都被她最后那番話,驚得毛骨悚然。
那番話,與其說是提醒,不如說……是詛咒。
陸云舟僵在原地,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她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會知道,他母親最近夜夜被噩夢驚醒,說房里有鬼影?
她怎么會知道,林婉兒前天剛從假山上摔下來,磕破了頭?
這個顧清辭……還是他認(rèn)識的那個怯懦、順從的顧清辭嗎?
不,她不是。
她是一只從地獄里爬回來的惡鬼!
角落里,那個叫張德的戶部官員,早已嚇得面無人色,雙腿發(fā)軟。
他看著顧清辭離去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顧淵那雙威嚴(yán)的眼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知道了。
她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