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陰冷的目光,一閃而逝。
快到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但顧清辭相信自己的直覺。
寧遠侯老夫人和安國公夫人,這兩個人,一個是“錦繡閣”的資深成員,另一個是今天宴會的主人。
她們湊在一起,絕不是簡單的聊天。
再聯想到剛才那個侍女,送茶的時機,太過巧合。
巧合到,就像是特意為了打斷她和燕遲的談話。
這杯茶……有問題。
“怎么不喝?”燕遲見她遲遲不動,有些疑惑地問道。
“茶是好茶。”顧清-辭將茶杯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
“可惜,加了點不該加的東西。”
她的聲音很低,只有她和燕遲兩個人能聽見。
燕遲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你確定?”
“確定。”顧清辭的語氣,不容置疑。
她在現代,為了應對各種復雜的局面,曾系統地學習過毒物辨識。
這茶里,有一種極淡的,類似于杏仁的苦味。
尋常人,根本聞不出來。
但對她而言,卻像黑夜里的螢火蟲一樣明顯。
這是“三步倒”的典型氣味。
一種西域傳來的,無色無味的劇毒。
中毒者,喝下之后,不會立刻發作。
但只要走上三步,就會心脈斷裂,暴斃而亡。
死狀與突發心疾,一模一樣,根本查不出中毒的痕跡。
好狠的手段!
她們不僅要殺了她,還要讓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覺,死在所有人的面前!
燕遲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后怕和怒意。
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敢在安國公府的宴會上,公然下毒。
而且,是當著他這個大理寺卿的面!
“我們走。”
燕遲當機立斷,就要帶顧清辭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不。”
顧清辭卻按住了他的手。
“就這么走了,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她的眼中,閃爍著冰冷而危險的光芒。
“他們既然設好了圈套,我們不鉆進去,豈不是辜負了他們的一番‘美意’?”
“你想做什么?”燕遲看著她,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將計就計。”
顧清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們想看戲,那我們就,陪他們演一場。”
她端起那杯有毒的茶,在燕遲驚駭的目光中,一飲而盡。
“你瘋了!”燕遲失聲低呼,下意識地就要去搶她的杯子。
“別動。”顧清-辭用眼神制止了他。
她將空茶杯,重重地放在石桌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這個聲音,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這安國公府的茶,果然是好茶!”
顧清辭朗聲說道,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仿佛真的只是品了杯好茶。
“燕大人,此間事了,我們回去吧。”
她邁出了第一步。
不遠處,寧遠侯老夫人和安國公夫人的眼中,同時閃過一絲得意的冷笑。
魚兒,上鉤了。
顧清辭邁出了第二步。
她的腳步,依舊平穩。
但她的臉色,卻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
燕遲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盯著顧清辭,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隨時準備出手。
他不知道顧清辭到底想干什么,但他選擇相信她。
這是一種毫無來由的,近乎盲目的信任。
終于,顧清辭邁出了第三步。
就在她的腳,落地的瞬間。
“噗——”
一口鮮血,猛地從她口中噴出,在潔白的月色長裙上,染開一朵刺眼的紅梅。
她的身體,軟軟地向前倒去。
“清辭!”
燕遲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一個箭步沖上前,將她倒下的身體,穩穩地接在懷里。
整個花園,瞬間大亂。
“死人啦!”
“顧小姐死了!”
尖叫聲,哭喊聲,亂成一團。
那些剛才還在言笑晏晏的貴婦人們,嚇得花容失色,四散奔逃。
“快!快傳太醫!”安國-公也嚇得魂飛魄散,語無倫次地大喊。
寧遠侯老夫人和安國公夫人,對視了一眼。
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計劃成功的狂喜。
死了。
那個礙眼的賤人,終于死了!
就在她們以為,一切都已塵埃落定的時候。
那個被燕遲抱在懷里,本該已經氣絕身亡的顧清辭,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的臉上,還帶著未干的血跡,顯得格外詭異。
她伸出一只顫抖的手,指向了人群中,一個正準備悄悄溜走的侍女。
正是剛才,送茶的那個。
“茶……茶里有毒……”
“是她……是她下的毒……”
她的聲音,微弱,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說完這句話,她頭一歪,再次“昏死”了過去。
燕遲的反應,快到了極致。
在顧清辭手指指向那個侍女的瞬間,他已經動了。
身形如電,瞬間就沖到了那個侍女面前,一把扣住了她的喉嚨。
“說!誰指使你的!”
燕遲的眼中,殺氣沸騰。
那侍女嚇得魂飛魄散,當場就尿了褲子。
“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還敢嘴硬!”
燕遲手上一用力,那侍女立刻就翻起了白眼。
就在這時,安國公夫人尖叫著沖了過來。
“燕大人!你這是做什么!這是我府上的丫鬟,你不能對她用私刑!”
她想救人,更想殺人滅口。
“滾開!”
燕遲一腳將她踹開,眼神冰冷得像地獄里的惡鬼。
“今天,誰敢攔我,我就殺誰!”
“大理寺辦案,閑人退避!”
他身上爆發出的強大氣場,震懾住了所有人。
安國公夫人被他踹倒在地,狼狽不堪,眼中充滿了驚恐和怨毒。
她沒想到,燕遲竟然會為了一個顧清辭,當場發瘋!
“來人!”燕遲厲聲喝道,“封鎖安國公府!所有人,不許進,不許出!”
“把這個賤婢,給我帶回大理寺,上全套大刑!我倒要看看,是她的嘴硬,還是我大理寺的刑具硬!”
大理寺的官差們,立刻上前,將那個已經嚇癱的侍女,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一場精心策劃的賞花宴,變成了一場血腥的鬧劇。
燕遲抱起“昏迷不醒”的顧清辭,大步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充滿了肅殺和決絕。
所有人都知道,天,要變了。
大理寺卿,這次是真的怒了。
一場席卷整個洛京權貴圈的巨大風暴,即將來臨。
……
回到大理寺的馬車上。
“昏迷不醒”的顧清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坐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那是她早就藏在嘴里的,用雞血和糖漿混合制成的道具。
“演技不錯。”她看了一眼旁邊還心有余悸的燕遲,淡淡地評價道。
燕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我剛才,真的以為你死了。”
他的聲音,還帶著一絲后怕的沙啞。
“我說了,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顧清辭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
“在喝茶之前,我就已經服下了解毒丹。這種丹藥,是我用北境一種特殊的草藥煉制的,能解百毒。”
當然,這也是她胡謅的。
她喝下去的,根本不是毒茶。
在端起茶杯的那一刻,她用了一個極其隱蔽的手法,將有毒的茶水,倒進了自己的袖子里。
她喝下去的,是早就藏在另一只袖子里的,一杯普通的涼白開。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快到沒有人能看清。
這是她在現代,和魔術師學來的手法。
沒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場。
“那現在……”燕遲看著她,眼神復雜。
“現在,那個侍女,就是我們最好的突破口。”顧清辭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她只是個小角色,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只要撬開她的嘴,就能順藤摸瓜,把真正的主謀,給揪出來。”
“安國公夫人,寧遠侯老夫人……哼,一個都跑不掉。”
燕遲看著她,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可怕。
她不僅聰明,而且心狠。
她敢用自己的命,去設一個局。
一個,能將所有敵人,都一網打盡的,致命圈套。
“你就不怕,玩脫了?”他忍不住問道。
“怕?”顧清辭笑了。
“燕大人,游戲,才剛剛開始呢。”
她掀開車簾,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目光,最終落在了皇城的方向。
錦繡閣,皇后……
這盤棋,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