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寂靜的夜色中疾馳,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單調(diào)而急促的“咯噔”聲。
車廂內(nèi),氣氛壓抑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燕遲的臉色依然緊繃,眉宇間凝結(jié)著未散的怒火和后怕。
他時不時地看向?qū)γ娴念櫱遛o,眼神復(fù)雜。
這個女人,膽子實(shí)在是太大了。
大到讓他這個見慣了生死的大理寺卿,都感到一陣陣心悸。
“你……”燕遲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干澀,“你就不該冒這個險。”
“值得。”顧清辭淡淡地回答,手里正把玩著那個裝“解藥”的小瓷瓶。
她知道燕遲在擔(dān)心什么,但有些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回頭。
退縮和忍讓,換不來清白,只會讓敵人更加得寸進(jìn)尺。
“安國公夫人和寧遠(yuǎn)侯老夫人,她們是‘錦繡閣’的人。”顧清辭的語氣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shí),“她們敢在宴會上公然下毒,背后必然有皇后的默許,甚至是指使。”
“她們以為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把我弄死,再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我若是不將計就計,把事情徹底鬧大,鬧到所有人都無法收場的地步,她們只會用一百種,一千種更隱蔽的方法來對付我。”
顧清辭抬眼看著燕遲,目光清澈而堅定。
“燕大人,對付瘋狗,不能退,只能打。要一次性把他們打怕,打殘,讓他們再也不敢伸出爪子。”
燕遲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認(rèn),顧清辭說得對。
他雖然憤怒,但想的只是抓到兇手,繩之以法。
而顧清辭,卻是在用自己的命,布一個更大的局。
這個局,不僅要把下毒的人揪出來,還要把她們背后的勢力,也一同拉下水。
她的狠,是對敵人,也是對自己。
馬車終于停下。
“大人,到了。”外面?zhèn)鱽砉俨畹穆曇簟?/p>
大理寺那塊刻著“明鏡高懸”的巨大牌匾,在燈籠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森嚴(yán)肅穆。
空氣中,都仿佛彌漫著一股鐵與血的味道。
燕遲率先下車,他身上的官威再次顯現(xiàn),整個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劍。
“把人帶到天字號審訊室!”他冷聲下令。
“是!”
那個被嚇得半死的侍女,像一灘爛泥一樣,被兩個官差拖了進(jìn)去。
顧清辭跟在燕遲身后,走進(jìn)了這座象征著大晏王朝最高司法權(quán)力的地方。
長長的甬道陰冷潮濕,兩旁的火把燃燒著,光影在墻壁上跳躍,拉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
遠(yuǎn)處,隱隱傳來犯人被拷打時的慘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把所有刑具都準(zhǔn)備好!”燕遲的聲音在甬道里回蕩,帶著壓抑不住的殺氣,“我倒要看看,她的骨頭有多硬!”
幾個獄卒聽到命令,立刻去準(zhǔn)備烙鐵、皮鞭、老虎凳等駭人的刑具。
“等等。”
顧清辭突然出聲,叫住了他們。
燕遲不解地回頭看她。
“燕大人,對付這種人,酷刑是最低效的辦法。”顧清-辭緩緩說道。
“什么意思?”燕遲皺眉。
“這個侍女,敢在那種場合下毒,必然是受過了專門的訓(xùn)練,甚至可能是一枚死士。”
顧清辭的目光掃過那些冰冷的刑具,搖了搖頭。
“她早就做好了死的準(zhǔn)備。你越是折磨她的身體,越是會激發(fā)她求死的意志。到最后,你得到的,可能只是一具尸體,或者是一些真假難辨的假口供。”
“那你說怎么辦?”燕遲的怒火被理智稍稍壓下,他知道顧清辭的分析有道理。
“讓我來。”顧清辭說,“我來審她。”
“你?”燕遲有些懷疑地看著她。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要去審一個可能經(jīng)過特殊訓(xùn)練的死士?
“攻心為上。”顧清-辭只說了四個字。
她的眼神里,有一種燕遲從未見過的自信,一種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銳利。
“人,最可怕的不是皮肉之苦,而是精神上的折磨和希望的破滅。”
“給我一炷香的時間,一間安靜的房間,不要讓任何人打擾。”
燕遲盯著她看了許久,最終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
他不知道顧清-辭要怎么做,但他再一次選擇了相信她。
“把人帶到旁邊的靜室。”燕遲對獄卒下令,“把所有刑具都撤了,給她倒杯熱水。”
獄卒們面面相覷,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立刻照辦。
很快,侍女被帶進(jìn)了一間干凈的靜室。
房間里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陳設(shè)簡單。
侍女跪坐在地上,身體還在不停地發(fā)抖,臉上滿是淚痕和恐懼。
她以為自己即將面臨的是地獄般的酷刑,卻沒想到,等待她的,只是一杯溫?zé)岬乃?/p>
這種反差,讓她更加不安。
顧清辭緩緩地走了進(jìn)去。
她沒有坐下,只是站在侍女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什么話都沒說,也沒有任何表情,就只是那么靜靜地看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侍女的心理防線,在這種無聲的壓力下,一點(diǎn)點(diǎn)被侵蝕。
她開始坐立不安,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顧清辭的沉默,比任何酷刑都讓她感到恐懼。
終于,侍女承受不住了,她抬起頭,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哀求道:“大人……求求你,給我個痛快吧……”
顧清辭終于動了。
她慢慢地蹲下身,與侍女平視。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錐子,精準(zhǔn)地刺向侍女最脆弱的地方。
“想死?”
顧清辭笑了笑。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對嗎?”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你的家人怎么辦?”
侍女的身體,猛地一僵。
顧清-辭的目光,落在了她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衣袖上。
那上面,用最普通的青線,繡著一朵小小的迎春花。
針腳不算精細(xì),但很用心。
“你的家人,是滄州人吧?”
顧清辭不緊不慢地開口。
侍女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寫滿了震驚。
她怎么會知道?
“你袖口上的這朵迎春花,是滄州特有的‘盤絲繡’法,雖然繡得不好,但能看出來,是家里人給你繡的,盼著你有個好前程。”
顧清辭繼續(xù)說道,她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讓侍女無法抗拒。
“你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有一層薄繭,這不是做粗活留下的,而是常年捻一種特殊的藥材才會有的痕跡。滄州盛產(chǎn)‘青風(fēng)藤’,是一種治療風(fēng)濕的藥材。”
“你家里,應(yīng)該有個常年臥病在床,患有嚴(yán)重風(fēng)濕病的長輩吧?也許是你的父親,或者母親?”
“你這么拼命,不就是為了賺錢,給他治病嗎?”
侍女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
她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著鬼一樣看著顧清辭。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她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這比任何嚴(yán)刑拷打,都讓她感到恐懼!
顧清辭看著她驚駭欲絕的表情,知道火候到了。
她站起身,恢復(fù)了那種清冷疏離的姿態(tài)。
“我給你一個機(jī)會。”
“說出指使你的人是誰,我可以保證,你家人的安全。”
“并且,大理寺會出錢,請最好的大夫,去給你家人治病。”
“但你如果繼續(xù)嘴硬……”
顧清辭頓了頓,聲音陡然變冷。
“你的主子,為了滅口,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的全家,一個不留。”
“你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可你的爹娘,你的兄弟姐妹,會因?yàn)槟悖赖貌幻鞑话祝B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你自己選吧。”
說完,顧清辭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她知道,自己贏了。
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門環(huán)的時候。
身后,傳來了侍女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我說!我全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