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夏堇自長大以來第一次在這種大城市里過夜——前幾天失去意識的時候不算。

大雪早已掩埋了遠處的群山，路邊花壇里嬌艷的新品種薔薇顫顫巍巍地站在風中，猩紅花瓣上頂著些許已經凍硬了的雪。盡管天上星光暗淡不比鄉下，但四處閃爍的霓虹與暖黃色的路燈已然成為城市的星星。

晚上9點，晚自習后，奚悠回到宿舍，發現沒開燈。

欸……？韓主任不是說有新同學要來嗎？怎么沒人？

她把手上抱著的幾本書放到一邊，打開燈，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呆呆望著墻壁的夏堇。

哦原來在這里……不對你為什么不開燈啊！自己一個人這樣不害怕嗎？！

“你就是夏堇嗎？”奚悠笑了笑，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奚悠，以后我們就是室友啦！”

夏堇猶豫了一下，伸出手。

女孩子的手，軟軟的，熱乎乎的。

“奚悠同學，你好。”

“嘿嘿，叫我悠悠就好啦。”奚悠撓撓頭，“對了，你剛才……怎么不開燈啊？我還以為你還沒來呢……”

“可能是因為習慣了吧。”夏堇收回手，淡淡地說，“我老家在鄉下。他們為了省點電費，吃完飯就直接關燈了。”

“這樣啊……明天我們一起去班里吧？剛好我沒有同桌，你做我同桌好不好？”奚悠話題跳轉得很快，毫無距離感地坐在夏堇身邊，抱住她的胳膊，“而且你現在才來，落了不少課，我給你講講吧？”

“……嗯，好。”

窗外飄起雪來。兩個女孩子靠在一起，開著的暖氣烘得她們臉都有些紅。

第二天，她們一起去了一年級A班。

這個地方會按照入學時間分為一至五年級，每個年級又另有五能力者的A班、四能力者的B班，三能力者的C班，以及兩個特別班。

特一班是五能力以上，自黎夙之棲建校以來出現的也只有不到50個，這一級就沒有；特二班則都是三能力以下、但能力很強或能力特別的人。

她們兩個都在A班。

因為入學太晚，夏堇沒能及時檢測到自己的具體能力。所以在別人炫耀“我有兩個元素系”“那算什么我兩個攻擊系”“沒有奶媽你們都得GG”的討論聲中，她只能安靜地站著，什么也不說。

“咳咳，好了，都安靜！”班主任陳悅拍了拍手，指了指身邊的夏堇，“這是新同學，叫夏堇，是個被神詛咒的五能力者，大家歡迎歡迎。”

班里稀稀拉拉響起了掌聲——不過這倒不是因為她不受歡迎，而是這班人實在太少了。即使是集齊了全國甚至幾乎全世界的精英，算上她也只有24個人。

“好了，好了。夏堇，這有不少空位，你隨便選一個坐去吧。”

“好。”

她實在沒法忽視后排那個又招手又亂動就差沒猴子尖叫大喊「啊啊啊你趕緊坐我旁邊」的奚悠。

于是，奚悠成功擁有了一個同桌。

一中午的課都很無聊。因為中途插班的緣故，夏堇什么都聽不懂。她只是撐著腦袋，看看窗外的雪景，再看看身邊認真聽課卻還是表現得有點不明不白的少女。

慢慢的，她覺得自己的臉好像也有些發熱了。

是因為暖氣的原因吧。一定是的。

黎夙之棲外圍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私人學校。坐落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有著極其優秀的師源，能進去的學生要么家里有權有錢，要么學習成績特別優秀。

多能力者有關的一切消息都被政府封鎖，擁有多能力的孩子自進入黎夙之棲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與過去的一切徹底分離。

這是強制性的。整整三年，他們不會再與曾經的家庭、朋友有一絲一毫的聯系。他們成了精神上的孤兒。

要是偷偷去找家人們，那就會變成真正的孤兒了。

馬上就是圣誕節。雖說這曾經是個宗教節日，但現在也早就沒了那層意義，只是變成了如同昨天前天與明天一樣的普通日子。夏堇能知道這些，還是多虧了外婆家里那一堆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破舊藏書。當初無人陪伴的日子里，她只能自己一個人抱著一本已經帶了些許霉味的破舊書籍小心翼翼地翻著，生怕一不小心撕爛了那脆弱到近乎薄如蟬翼的紙張。

看著講臺上的禿頭物理老師口水橫飛地講起了自己的曾經，夏堇打了個哈欠，戳了戳奚悠的肩膀，遞給她一張紙條。

「你知道圣誕節嗎？」

奚悠回頭，一臉茫然。她小聲問：“圣誕節……？啥啊？”

“這是曾經的一個宗教節日，從大概公元三百多年一直流行到了幾百年前神明出現的時候。最初的目的還是為了慶祝神的誕生，不過后來宗教意味減淡，也就變成普通節日了。”

“明天就是曾經的圣誕節。”

奚悠睜大眼睛：“真的假的？”

“你們兩個聊什么呢，挺開心啊我看著。”物理老師敲了敲奚悠的桌子，“跟同學們也分享一下唄？”

夏堇默默站了起來。她認真看向了物理老師的雙眼——還有反著光的大禿頭，“圣誕節。”

物理老師眼神變了：“呦呵，真沒想到，現在的孩子還有知道這個的。”

他擺擺手，示意夏堇坐下：“既然這位……額……夏堇是吧？既然她提到了，那就不得不說一說我跟我妻子的相遇的第二天了，那天也是圣誕節。雖然早已經沒人過了，但是我們……”

“平安夜知道嗎？算了，看你們這清澈且愚蠢的眼神就知道你們肯定聽都沒聽過。圣誕節前一天的晚上，也就是今晚，那就叫做平安夜。那時候我也才上高一，跟你們差不多大，天天不是看書就是縮在宿舍里，完全就是一個社恐小孩兒……”

“你們是不知道，那天她主動跟我搭話，還給我送了個蘋果，第二天周六又約我去看電影……”

“嘁什么？不信啊？愛信不信，還是她追的我呢……”

他講得實在太過投入了，以至于下課鈴響了都沒聽見。

“姓王的，你說誰追誰？”

中年女人穿著白色長裙，靠在門框上，臉上帶著和藹溫柔的笑。

“咳，咳，啊哈哈，哈哈，我這不是……”物理老師尷尬地笑了笑，“對不起老婆，我錯了……”

女人不由分說地揪著他的耳朵離開了。

三三兩兩的小團體聚在各自的圈內大聲笑著，同夏堇曾經的幻想一樣。

能力，一根神奇的繩子，把他們這些家境不同、性格不同的孩子們連接在一起，像串起來了一顆又一顆的珍珠。

午后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昏昏欲睡。現在是下午第一節課，本應當是理論學習。厚厚的積雪映著陽光，顯得有些刺眼。

“好，都給我排好隊，我們要再次測試天賦了。”陳悅站在教室門口，曲起食指敲了敲門板。

“應該是因為你是新來的，必須去檢測一次，但是只是一個人的話過于浪費了，所以就把咱們班的全體檢測往前推了半個月。”奚悠解釋。

“這樣啊……”夏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測試很簡單，只需要躺上儀器。夢境生成器會將他們投入一個十分危險的夢里，盡管生活、戰斗就行。等到內部時間過去了一個月，他們就會被放出來。而外界，時間也僅僅過去一分鐘而已。

一路上，奚悠向夏堇科普了一些有關黎夙之棲內的東西，還順帶八卦了一波隔壁二班的同學們，比如說某人跟某人表白被拒惱羞成怒在操場大喊「xxx，你以為你拒絕的是誰的愛？是一個四能力者的愛！」，導致后者尬得半個月沒敢抬起頭做人。當然，前者也沒好到哪去，拒愛哥這個名號將伴他五年，快的話三年，慢了就七年。

“為什么是三年？”夏堇有些好奇。

“因為我們學校有個提前畢業的先例，有個六能力者就是三年即畢業的。他要是努努力沒準也行……不過不太可能啦，畢竟兩個能力的差距可不是一般大。”奚悠解釋。

“那個六能力者可是個天才，據說百年都難得一遇的那種，可惜畢業后就直接進了保密單位，再也沒人見過他。”

“哦……”

“夏堇，你作為第一組的組長，第一個去，可以嗎？”陳悅放下手上的名單，推了推眼鏡，詢問道。

“哦，好。”夏堇點了點頭。

奚悠悄悄握了握夏堇的手：“第一次測試難免都會有些緊張的，你別怕，在里面就算是死了也不會影響現實，放心玩就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