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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燼雪藏春

第一章京華初至

初秋的運河,水色沉碧,已斂了盛夏的喧囂,只余下浩渺煙波,無聲地托著南來的官船。兩岸垂柳褪去鮮亮,顯出沉靜的蒼翠,枝條拂過水面,漾開細碎漣漪。風里帶著水汽的涼潤,也挾裹著北方特有的、略顯干燥的塵土氣息。

船頭甲板上,沈云舒憑欄而立。素色羅裙被風拂動,勾勒出清瘦身形,如一支素心蘭,靜植于流動河景之中。她容色極盛,眉眼似遠山含黛,肌膚勝新雪初凝,只是眉宇間籠著一層江南煙雨也化不開的淡泊清冷。離開熟悉的江南水巷,踏上這條通往權力心臟的水路,每一步,都像是在推開一扇塵封已久的門。身后,是剛剛逝去的安穩歲月,是亡夫溫厚的笑顏;前方,則是巍峨帝都,深不可測的宮闈,還有……那個她以為早已在心底風干成灰的名字。

“阿娘,快看!好多船!比咱們姑蘇城外的還多,還大!”清脆童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打破了沈云舒的思緒。

六歲的長女阿寧不知何時也跑到了船頭,踮著腳尖,小手緊緊抓著冰涼的雕花欄桿,烏溜溜的大眼睛睜得圓圓的,驚奇地望向遠方。她穿著鵝黃小襖子,梳著雙丫髻,一張小臉粉雕玉琢,眉眼繼承了母親的精致,靈動中透著一股早慧的機敏。

沈云舒斂去眼底復雜,唇角彎起溫柔弧度,伸手將女兒往身邊帶了帶:“小心些,別探出去。那是京都的碼頭,天下萬商云集,自然船多。”她的聲音如碎玉落盤,清泠悅耳。

“京都……”阿寧咀嚼著這兩個字,小臉上滿是憧憬,“嬤嬤說,京都的糖葫蘆比臉還大,是真的嗎?”

沈云舒失笑,正待回答,腿邊又傳來一陣小小的牽扯力。三歲的幼子阿玦不知何時也搖搖晃晃地跟了出來,小胖手緊緊攥著母親的裙角,仰著粉嫩小臉,奶聲奶氣地學舌:“糖……糖糊糊……阿玦也要……”

沈云舒的心瞬間軟成一泓春水。她彎腰,將幼子抱起。阿玦生得玉雪可愛,圓乎乎的臉蛋,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帶著孩童特有的懵懂純凈,像只依戀母親的小獸,將毛茸茸的腦袋拱進母親頸窩。這是她在這世間最深的牽絆。她輕輕拍撫著阿玦的背,柔聲道:“好,阿玦也吃。到了京都,阿娘給你們買最大的糖葫蘆。”

“郡主,小公子,甲板上風大,仔細著了涼。”溫和而略帶拘謹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是太后派來迎候的親信崔嬤嬤,身后跟著兩個低眉順目的宮女。崔嬤嬤五十上下年紀,穿著深青色宮裝,面容和善卻帶著宮廷中人特有的謹慎恭敬。

“無妨,嬤嬤,讓孩子們透透氣,也看看這京都氣象。”沈云舒對崔嬤嬤頷首示意。

崔嬤嬤上前兩步,順著阿寧的目光望去,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郡主說的是。這通州碼頭,乃運河咽喉,萬舟輻輳,自然是極熱鬧的。您瞧那岸上,人如潮涌,車馬塞途,遠非江南水巷的幽靜可比。”

船漸行漸近,碼頭的喧囂如同潮水般涌來。鼎沸人聲、粗獷號子、騾馬嘶鳴、車輪轆轆……匯成一股洪流。空氣中混雜著河腥、汗味、牲口氣、脂粉香、食物濃香,形成獨特而濃稠的市井氣息。

岸上景象令人目不暇接。鱗次櫛比的貨棧商鋪;搬運工赤著古銅脊背,扛著巨大麻袋木箱穿梭;衣著光鮮的商賈高聲談笑;衣衫襤褸的乞丐蜷縮角落;小販挑著擔子聲嘶力竭……一切在無序中高速運轉,充滿原始生命力和勃勃野心。

這與江南截然不同。江南是精雕細琢的工筆畫,是吳儂軟語里的纏綿。而眼前這帝都碼頭,則是一幅濃墨重彩、粗獷奔放的潑墨長卷,彰顯著權力中心的吞吐與力量。

阿寧看得小嘴微張,眼睛亮得驚人,小手不停地指著岸上新奇玩意兒:“阿娘,看那個!會轉的風車!好多人圍著!那個……那個紅紅的果子串,是不是糖葫蘆?”阿玦也扭動著小身子,咿咿呀呀地指著人群,興奮得小臉通紅。

沈云舒抱著阿玦,目光沉靜掃過這片喧囂。繁華是真,可繁華之下,潛藏多少暗流?尤其,她此行的終點,是那重重宮墻之內。

官船終于穩穩靠上專為貴客預留的泊位。跳板放下,早有宮中內侍垂手肅立等候。崔嬤嬤上前低語幾句,為首內侍愈發恭謹。行李物件自有仆役搬運。

“郡主,車駕已備好,請移步。”崔嬤嬤側身引路。

沈云舒微微頷首,牽著阿寧,抱著阿麟,在簇擁下踏上京都土地。腳踩上堅實厚重青石板,一種陌生的、帶著壓迫感的真實感從足底升起。她深吸一口氣,那混合塵土與喧囂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北地粗糲。

一輛寬敞華貴的青帷馬車停在近前,規制遠超尋常官宦家所用,顯然是宮中的車駕。沈云舒先將阿寧抱上車,又將阿玦遞進去交給宮女照看,最后才扶著崔嬤嬤的手登車。

車廂內鋪著厚軟錦墊,燃著清雅鵝梨帳中香。車窗垂著細密竹簾,隔絕了大部分市聲與窺探。馬車平穩啟動,駛離喧囂碼頭區,進入寬闊整潔的御道。

阿寧扒著車窗縫隙,貪婪看外面飛逝街景。高大朱漆門樓,氣派府邸宅院,整齊商鋪,身著各色官服的騎馬者匆匆而過……京都的恢弘氣象沖擊著孩童認知。阿玦則在宮女懷里好奇地東張西望。

沈云舒端坐車內,背脊挺直,姿態沉靜,唯有指尖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摩挲著袖中一個堅硬的輪廓。

馬車穿過繁華街市,越行越靜,周遭喧囂漸漸被肅穆寂靜取代。高大的宮墻如同連綿山脈,突兀闖入視線。墻是厚重的青灰色,望之令人心生凜然。墻頭覆著明黃琉璃瓦,在秋日偏斜陽光下反射刺目光暈,威嚴冰冷,隔絕了兩個世界。

巍峨宮門越來越近,森嚴守衛如同沉默雕塑,手持長戟,鎧甲泛著冷硬光澤。馬車在巨大宮門前停下,經過嚴格查驗,沉重的宮門發出沉悶軋軋聲,緩緩向內打開一道縫隙。一股深宮內苑特有的、混合著陳年木料、熏香和沉郁氣息撲面而來。

馬車駛入宮門,那道縫隙在身后緩緩合攏,隔絕了最后一絲外界的喧囂與光亮。眼前是一條漫長筆直的宮道,兩側是數丈高的朱紅宮墻,墻頭之上,只余下一線狹窄灰白天穹。車輪碾壓在平整如鏡的金磚地面上,發出單調清晰回響,在這空曠夾道中格外寂寥,甚至有些驚心。

宮道肅穆得令人窒息。只有車轍聲和馬蹄聲在回蕩,一下,又一下。阿寧不再好奇張望,乖巧依偎母親身邊,小手緊緊抓住母親衣袖。阿玦似乎也感受到這屏息氛圍,安靜下來,大眼睛里帶著一絲懵懂怯意。

崔嬤嬤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帶著一絲安撫:“郡主,前頭便是慈寧宮了。太后娘娘一早便盼著您呢。”

沈云舒輕輕“嗯”了一聲,目光透過微微晃動的車簾縫隙,投向宮道前方。那里,殿宇的飛檐斗拱在宮墻夾縫中顯露出莊嚴一角。

終于,馬車在一處氣派卻透著幾分慈和氣息的宮苑門前停下。早有穿著體面的太監宮女在階下靜候。車簾打起,沈云舒抱著阿玦,牽著阿寧,在崔嬤嬤攙扶下,踏上慈寧宮前的白玉臺階。每一步,都走得沉穩。

殿內溫暖如春,彌漫著安神定氣的檀香。主位之上,端坐著一位身著深紫色緙絲鳳紋常服的老婦人。她發髻高綰,簪著赤金鳳釵,面容慈和,眼神卻清亮銳利,透著久居上位的雍容與洞察。正是當朝太后,沈云舒的親姑姑。

“臣女沈云舒,攜子女阿寧、阿玦,拜見太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沈云舒垂眸,領著兩個孩子,依著宮中大禮,深深拜了下去,姿態恭謹而優雅。

“快起來!快起來!”太后聲音帶著真切喜悅和憐惜,目光第一時間便落在了沈云舒和她身邊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身上,“自家人,行這般大禮做什么!舒兒,快上前來,讓姑姑好好看看你。”

沈云舒依言起身,帶著孩子上前幾步。太后的目光在她臉上細細端詳,眼中流露出心疼:“瘦了,也清減了。可憐見的,江南那檔子事……苦了你了。”

“勞太后娘娘掛心,臣女……還好。”沈云舒輕聲應道,語氣平靜,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感念與疏離。

太后的目光隨即又柔和地落在兩個孩子身上,尤其是粉團子似的阿玦。“這就是阿寧和阿玦?好,好孩子,長得真是可人疼!到姑婆這兒來。”太后笑著招手,立刻有伶俐宮女端上早已備好的精致點心果子。

阿寧規規矩矩地再次行禮:“阿寧給姑婆請安。”聲音清脆。阿玦則懵懂地看著眼前慈祥富貴的陌生老婦人,又看看誘人的點心,小嘴微張,奶聲奶氣地喚了聲:“姑……婆……”便眼巴巴看向那碟子晶瑩剔透的水晶糕。

太后被逗得開懷大笑,親自拿了一塊小巧水晶糕遞給阿玦:“乖玦兒,吃吧。”又對阿寧道,“阿寧也吃,別拘著,在姑婆這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她看著兩個孩子,眼中是真切喜愛,對沈云舒道:“哀家這宮里,許久沒聽到小孩子的笑聲了,冷清得很。你們娘仨,就在這慈寧宮住下,好好陪陪哀家,也散散心。”

沈云舒心頭微暖,俯身謝恩:“謝太后娘娘恩典。只是怕擾了娘娘清靜。”

“什么擾不擾的,哀家巴不得熱鬧些!”太后擺擺手,語氣不容置疑,“你父親在江南遞了信來,千叮嚀萬囑咐,讓哀家好好照看你們。你這孩子,性子還是這般清冷要強,在哀家跟前,不必如此外道。”

宮人奉上香茗。沈云舒陪著太后說話,多是太后問些江南家中情形,沈云舒一一溫言答了。阿寧乖巧坐在一旁,小口吃著點心。阿玦則被宮女抱著,專心對付甜糯水晶糕,小臉上沾了些碎屑,憨態可掬。殿內氣氛一時溫馨和樂。

正說著話,殿外傳來內侍清晰而恭敬的通傳:

“皇后娘娘駕到——!”

殿內和樂的氣氛微微一滯,旋即又恢復了自然。

沈云舒心頭微動,面上依舊沉靜,只將手中茶盞輕輕擱下。皇后?她來得倒是快。這位六宮之主,是后宮真正的主人,也是……那人的正妻。

太后臉上笑容不變,眼中卻掠過一絲了然,對著殿門方向溫聲道:“皇后來了?宣吧。”

殿門再次被推開。一位身著正紅色蹙金繡鸞鳳紋宮裝的女子,在宮人簇擁下款款步入殿內。她約莫二十七八年紀,身量適中,體態端莊,烏發梳成雍容華貴的牡丹髻,簪著赤金點翠鳳釵并數支明珠步搖,行走間步搖輕顫,流光溢彩。面容溫婉秀美,眉目間天然帶著一股和煦之氣,如同春日里最宜人的暖陽,正是當朝皇后蘇婉清。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便落在了主位的太后身上,蓮步輕移,姿態優雅地行禮,聲音清和悅耳:“臣妾給母后請安。聽聞太后娘娘的侄女云舒妹妹今日入宮,特來拜會,也請母后安。”

“皇后有心了,快起來。”太后含笑抬手,語氣親切,“你來得正好,舒兒帶著孩子們剛到,哀家正說著話呢。”

皇后蘇婉清這才直起身,目光轉向一旁的沈云舒。那目光溫和,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與好奇,如同細細流淌的溪水,不動聲色地將沈云舒從頭到腳浸潤了一遍。從她素凈的衣著,沉靜的氣質,到那無可挑剔的容顏,最后,落在了她身邊兩個孩子身上。

“這位便是云舒妹妹吧?”皇后臉上綻開溫婉笑容,如同牡丹初綻,“果然與母后年輕時神韻相似,清麗脫俗,名不虛傳。”她上前一步,姿態親昵又不失端莊,“妹妹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在宮里若有什么不慣的,盡管與本宮說。”她的目光又落在阿寧和阿玦身上,笑意更深,帶著真切的喜愛,“這便是阿寧和阿玦?好俊俏的孩子,眉眼都秀氣得很。”

她說著,早有隨侍的宮女奉上兩個精致的錦盒。“初次見面,一點小玩意兒,給孩子們拿著頑吧。”錦盒打開,里面是兩柄玲瓏剔透的羊脂白玉長命鎖,并一些精巧的金銀錁子,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更難得的是那份用心。

沈云舒連忙帶著阿寧再次行禮:“臣女沈云舒,攜女阿寧,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謝娘娘厚賜。”阿寧也機靈地跟著行禮:“阿寧謝皇后娘娘賞。”

“快快請起。”皇后虛扶一把,笑容溫煦,“不必如此多禮。母后視妹妹如親女,妹妹便是本宮的妹妹,孩子們也是本宮的外甥外甥女。以后常來坤寧宮走動,景瑞和明玉也時常念叨著想要玩伴呢。”她口中的景瑞和明玉,正是她的兒女,太子與長樂公主。

沈云舒垂眸應道:“皇后娘娘慈愛,臣女感激不盡。”

太后看著皇后與沈云舒的互動,臉上笑意加深,眼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她招手讓阿玦過來,慈愛地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點心屑,狀似無意地對皇后笑道:“皇后說得是,孩子們年紀相仿,是該多親近親近。舒兒和阿寧阿玦先在哀家這里住下,熟悉熟悉宮里的規矩。過些日子,讓阿寧也去上書房旁聽,和皇子公主們一起進學,也是個伴兒。”

皇后聞言,笑容依舊溫婉,眼神卻微微閃動了一下,隨即點頭附和:“母后安排極是。上書房有太傅教導,景瑞也正缺個伴讀呢。”她目光再次落到安靜站在母親身邊的阿寧身上,帶著溫和的贊許,“阿寧瞧著就是個聰慧伶俐的。”

殿內的氣氛在皇后的到來后,似乎更加“融洽”了。皇后笑語晏晏,關切地詢問沈云舒旅途辛勞,江南風物,又逗弄著阿麟說話。沈云舒一一得體應對,言辭恭謹,態度謙和,挑不出一絲錯處。阿寧安靜地聽著,偶爾皇后問到她,才用清脆的童音認真回答幾句,舉止有度,惹得皇后連連稱贊。

然而,在這看似和樂融融的表象之下,沈云舒只覺得那殿中暖融的熏香都帶上了一絲黏膩的沉重。皇后的每一句看似家常的關懷,每一個落在阿寧阿麟身上的眼神,都像是一根根無形的絲線,悄然纏繞上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皇后那溫婉笑容背后,是六宮之主對一切外來者的本能評估與衡量。尤其是她這個身份敏感、帶著一雙兒女入宮的太后親侄女。

太后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端起茶盞,輕輕撇了撇浮沫,忽然狀似隨意地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殿內每個人的耳中:

“舒兒和孩子們舟車勞頓,今日也乏了。皇后啊,你來得正好,替哀家好好安置她們。皇帝那邊……”她頓了頓,目光在沈云舒瞬間繃緊又竭力放松的側臉上掠過,語氣平淡無波,卻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也該讓他見見舒兒了,畢竟是哀家的親侄女,多年未見了。”

沈云舒端著茶盞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遮住了眸底驟然翻涌起的驚瀾。

皇帝……蕭珩。

那個名字,那個身影,終究避無可避。太后輕飄飄一句話,便將那扇她拼命想暫時關上的門,緩緩推開了一條縫隙。縫隙之外,是未知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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