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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江城梅繡

2.金瓶藏圖

梅影從井底掙扎著坐起身時,懷里的黃銅金瓶正發出細碎的嗡鳴,像是有只被困的飛蟲在金屬內壁上瘋狂撞動。那聲音忽高忽低,帶著某種詭異的節奏,與她胸腔里的心跳莫名合拍,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像是有根細針在里面反復攪動。她用袖口擦去瓶口的污泥,十二朵鏨刻的梅花在井底微弱的天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冷光,最中央那朵梅花的花蕊里,還嵌著半粒去年蘇州碼頭的彈殼碎屑,摸上去依舊帶著灼手的溫度,仿佛那枚子彈從未冷卻,還在醞釀著下一次穿透皮肉的劇痛。

井壁上的水珠順著青苔滾落,在她剛摔破的額頭上砸出細碎的涼意。那涼意順著額頭的傷口往里鉆,激得她打了個寒顫,恍惚間竟覺得有無數細小的蟲子順著血流往腦殼里爬。她想起穿蓑衣人在井口的獰笑,那聲音仿佛還卡在喉嚨里,帶著鐵銹般的腥氣,混雜著井底特有的腐土味,在鼻腔里凝成一團粘稠的濁氣,吐不出咽不下。必須立刻把碼頭布防圖藏進金瓶——這個念頭像根燒紅的鐵針,狠狠扎進她混沌的意識里,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

她解開纏在手腕上的藍布帕子,帕子邊緣已經被雨水泡得發毛,里面裹著的布防圖更是皺得像團咸菜。圖紙邊緣的火漆印在潮濕中暈成一團暗紅,像塊凝固的血漬,用指尖一碰,那暗紅色竟微微暈開,沾在指腹上,散發出淡淡的杏仁味——那是氰化物特有的氣味,讓她瞬間想起“蓮蓬”倒在杭州街頭時,嘴角那抹詭異的玫瑰紅。這張圖是昨晚“老梅”從特務處檔案室偷出來的,用特制的米漿紙繪制,只有在煤油燈的熱氣里才會顯露出完整的炮位分布。梅影展開圖紙時,指尖觸到紙面凸起的紋路,那是“老梅”用指甲在關鍵位置刻下的暗記,每個刻痕都帶著細小的皮肉纖維,在昏暗的光線下,那些纖維像是還在微微蠕動。

金瓶放在井底的積水里,瓶身與污泥接觸的地方生出了層薄薄的綠霉,像給梅花鍍了層詭異的絨毛。她伸手去撈金瓶,指尖剛碰到金屬表面,就被燙得猛地縮回手——那溫度絕不是黃銅該有的,倒像是剛從沸水里撈出來,燙得指腹泛起一層細密的水泡。梅影將金瓶倒置,倒出來的不僅是泥水,還有半枚生銹的銅扣,扣眼處纏著幾縷灰黑色的頭發。發絲在水中緩緩舒展,竟與她袖口刺繡的梅枝形狀重合,連最末梢那道細微的分叉都分毫不差,像是有人照著她的繡品特意梳理過。

“吱呀——”井口突然傳來木板轉動的聲響,緊接著是泥土簌簌掉落的聲音,像有什么重物正踩在井蓋上來回踱步。梅影慌忙將圖紙塞進懷里,抓起金瓶躲到井壁凹陷處。那凹陷處積著厚厚的淤泥,散發出濃烈的尸臭味,她剛靠過去,就感覺后頸被什么東西輕輕掃了一下,回頭一看,竟是一縷從淤泥里伸出來的頭發,黑得發亮,纏在她的衣領上,像條冰冷的蛇。陰影里,她看見自己映在積水里的臉正在扭曲,左眼的瞳孔變成了墨綠色,像井底最深層的苔蘚,而右眼卻依舊是正常的黑褐色,兩張瞳孔在同一個眼眶里對峙,詭異得讓人頭皮發麻。

一只帶著泥垢的手從井口垂下來,指甲縫里嵌著暗紅色的碎屑,細看之下,竟是些細小的皮肉組織。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頓片刻,五指突然蜷縮,像只瀕死的鳥爪,然后開始向下摸索,指尖劃過井壁的青苔,留下五道血痕。那血痕剛出現就開始變色,從鮮紅到暗紅,最后變成墨黑色,像五條蠕動的蜈蚣,順著井壁往下爬。梅影屏住呼吸,握緊了口袋里的折疊刀,刀柄上的防滑紋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滲出血珠,與刀柄上殘留的舊血跡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手縮回去了,井口傳來模糊的哼唱聲,是首早已失傳的江南小調,歌詞里反復出現“梅花開盡,白骨成堆”的句子。那曲調陰柔婉轉,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凄厲,像是無數女人在耳邊低聲啜泣。梅影認出這曲調——去年在南京雨花臺,處決特務“寒鴉”時,他臨死前哼的就是這個調子,當時刑場周圍的梅樹突然全部凋零,花瓣落了滿地,像鋪了層厚厚的尸衣,踩上去軟膩膩的,像是踩著無數具腐爛的軀體。

等井口徹底安靜下來,梅影才敢重新取出圖紙。她發現圖紙邊緣多了幾個細小的齒痕,像是被什么動物啃過,齒痕的間距與她在三順茶館后院看到的小孩腳印大小完全吻合。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讓她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她突然想起老張頭說過的話——去年雨季,江城失蹤了七個孩子,都是在三順茶館附近不見的,有個賣糖畫的老漢說,曾看見一個穿黑綢衫的女人牽著個穿紅肚兜的小孩走進茶館后院,那小孩手里拿著的梅花糖人,和她今早看到的紙船小花苞一模一樣。

金瓶的螺旋瓶口卡著根細如發絲的銀線,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梅影用刀尖挑出銀線時,發現它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藍光,像極了墳地里的鬼火。銀線展開后足有三尺長,一端系著個米粒大小的銅鈴,晃動時不會發出聲音,但能讓周圍的蚊蟲瞬間斃命——她親眼看見一只飛蛾撲到銀線上,瞬間僵硬成標本,翅膀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這是特務處特制的追蹤線,她在“青竹”的遺物里見過一模一樣的東西,當時那根銀線正纏在他的喉骨上,勒出的血槽里爬滿了白蛆,那些蛆蟲的頭部都頂著一點銀光,像是無數縮小的銅鈴。

必須在銀線觸發警報前把圖紙藏好。梅影用牙齒咬開米漿紙的邊緣,紙漿的碎屑混著唾液滑進喉嚨,帶著股淡淡的霉味。她將圖紙卷成比筷子還細的紙卷,卷到三分之一處時,手指突然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拆開一看,是片指甲蓋大小的碎瓷片,瓷片內側用朱砂畫著半朵梅花,與金瓶底座的凹槽嚴絲合縫。那朱砂紅得發黑,用指甲刮一下,竟刮出些暗紅色的粉末,湊近聞,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是新鮮的人血。

“咚!”有什么重物砸在了井蓋上,震得井底簌簌掉土,一塊碎石正好砸在梅影的手背上,疼得她差點叫出聲。她嚇得手一抖,紙卷掉進積水里。慌忙撈起時,發現圖紙上的炮位標記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用血寫的小字:“十二梅開,只缺一朵”。這行字在潮濕中慢慢暈開,血珠順著紙紋滾動,聚成了個模糊的人臉輪廓,眉眼竟與她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那嘴角咧開的弧度極大,像是在無聲地狂笑。

金瓶的內壁突然滲出細密的水珠,在她點亮的煤油燈映照下,水珠里浮現出無數縮小的人影。那些人影都穿著破爛的囚服,雙手被反綁在身后,一個個都在做著同一個動作——用手撕扯自己的喉嚨,喉間噴出的“血霧”在水珠里凝成細小的紅絲,密密麻麻的,像撒了把朱砂。梅影想起“老梅”說過的話,這只金瓶是用十三具烈士的頭骨熔鑄而成,每個月圓之夜,瓶身都會顯露出死者的冤魂。今天正是農歷十五,她低頭看了眼瓶口,那些梅花紋路里的綠霉,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像凝固的血痂。

她將紙卷塞進金瓶最深層的梅花花蕊時,指尖突然被花蕊內側的倒刺劃破。血珠滴在花蕊里,那朵梅花突然開始輕微顫動,花瓣邊緣的紋路慢慢變深,顯露出一行梵文咒語。梅影在教會學校學過一點梵文,認出那是“永墜地獄”的意思。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梵文字母竟在慢慢移動,組合成一個模糊的人臉,正對著她緩緩眨眼。

就在紙卷完全沒入花蕊的瞬間,金瓶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震得井底的積水泛起漣漪。梅影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水面上分裂成兩個,一個穿著她的藍布衫,另一個卻穿著黑色的綢裙,脖頸上掛著半塊梅花玉佩——那是她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妹妹的信物,三年前被特務“老梅”收養,代號“寒枝”。她一直以為妹妹早就死在了戰亂里,直到上個月截獲的特務電報里,看到“寒枝”這個代號,以及那半塊玉佩的素描圖。

“姐姐,別來無恙?”水面上的黑衣影子突然開口,嘴唇的動作與梅影完全同步,聲音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空洞的回響。“這張圖藏得真好,可惜啊,你藏得住圖紙,藏不住井里的東西。”

影子抬手掀開衣領,露出胸口的梅花紋身,紋身的中心插著根銀簪,簪尖滴落的血珠在水面上凝成細小的冰碴。梅影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時多了道傷口,正汩汩地流著血,血滴在水里,與影子的血珠融為一體,形成了朵完整的血色梅花。那梅花的花瓣還在微微舒展,像是有了生命。

井底開始震動,積水中的骨頭碎片隨著漣漪聚成個小小的漩渦。梅影聽到從井壁深處傳來指甲刮擦的聲音,越來越密集,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從土層里鉆出來。那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讓她分不清方向,只覺得整個井底都在蠕動,像是被埋在一頭巨大的活物肚子里。她想起穿蓑衣人說的話,去年埋在這口井里的三個地下黨,他們的代號分別是“春梅”“臘梅”“雪梅”,都是“梅”字派的聯絡員。而她們“梅”字派,算上她,正好十二個人。

金瓶的蜂鳴聲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心跳聲,節奏與梅影的心跳完全一致。她低頭看向金瓶,發現最深層的花蕊里伸出了根細小的肉色觸須,正慢慢纏繞住她的手指。觸須上布滿了細小的吸盤,吸在皮膚上時傳來針刺般的痛感,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血肉。她想甩開,卻發現觸須越纏越緊,已經陷進了皮肉里,隱約能看到里面的白骨。

“他們餓了。”黑衣影子笑得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排尖銳的牙齒,像是某種食肉動物。“三年了,他們就等著個帶‘梅’字的人來陪他們。姐姐,你說你會是第十二個嗎?”

影子的手突然從水面伸出來,抓住了梅影的手腕。那只手冰冷刺骨,指甲縫里全是泥土,還夾雜著幾根灰白的頭發。梅影拼命掙扎,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手指已經開始穿過金瓶的金屬表面,像是要與井里的東西融為一體。她能感覺到井底深處有股巨大的吸力,正拉著她往下沉,那些骨頭碎片組成的漩渦已經變成了深不見底的黑洞,里面傳來無數人絕望的哭喊,像是有無數張嘴在黑暗中等著吞噬她。

危急關頭,她摸到口袋里的火折子。劃亮火折子的瞬間,橙紅色的火苗突然竄起半尺高,在井底投下搖曳的光影。水面上的影子發出凄厲的尖叫,化作一團黑煙,被火苗一燎,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燒著了頭發。觸須迅速縮回花蕊,金瓶恢復了冰冷的金屬質感,但內壁的人影卻更加清晰了,他們都在朝著梅影的方向跪拜,像是在迎接某種儀式的完成。有個身影甚至抬起頭,露出了“老梅”的臉,只是那雙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

梅影將金瓶重新藏進井底的暗格,用塊松動的石板蓋住。石板上刻著的“梅”字在火光中泛著紅光,與她手心的血痕完美重合。她知道,這口井已經不能待了,必須立刻離開,趕在“寒枝”之前把圖紙安全送出去。可就在她轉身的瞬間,那塊石板突然自己挪開了,金瓶的瓶口正對著她,里面傳來清晰的呼吸聲,像是有人在里面喘氣。

當她抓住井壁的凸起準備攀爬時,指尖觸到塊松動的石頭。石頭掉下來,露出后面的空洞,里面塞著半塊繡著梅花的帕子。帕子上的血跡還沒干透,散發著溫熱的腥氣,繡線的針法與她袖口的刺繡完全相同——這是“金瓶”的獨門繡法,每個針腳都藏著摩斯密碼。她認出這帕子是“金瓶”的,去年在上海接頭時,他就用這帕子擦過眼鏡。

帕子上繡著的梅花只有十一瓣,比正常的梅花少了一瓣。梅影突然想起“老梅”說過的接頭暗號:“十二梅開,缺一即敗”。難道“金瓶”已經出事了?那這半塊帕子是誰塞進來的?她用指尖撫摸著那缺少的一瓣梅花的位置,那里的針腳粗糙,像是臨時補上去的,線頭上還沾著點黃色的粉末——是碼頭倉庫里特有的硫磺粉。

井壁開始劇烈晃動,頭頂傳來木板斷裂的聲響,像是有什么重物正在砸井蓋。梅影不再猶豫,踩著凸起的石頭向上攀爬,指甲在堅硬的巖石上剝落,留下道道血痕,血珠滴在井壁的青苔上,暈開一朵朵小小的血花。爬到一半時,她回頭看了眼井底,積水里的漩渦已經變成了巨大的黑洞,正吞噬著周圍的一切,而那只黃銅金瓶,正浮在黑洞中央,瓶口朝上,像是在等待著什么東西鉆進去。瓶身上的十二朵梅花正在緩緩轉動,最后拼成了一個完整的“死”字。

“姐姐,記得替我向‘老梅’問好。”井底下傳來“寒枝”的聲音,帶著詭異的甜笑,像是貼著她的耳朵在說。“告訴他,‘落梅’計劃,就從這口井開始了。對了,他藏在教會學校的那批軍火,我們已經找到了哦。”

梅影爬出井口時,天邊正泛起魚肚白,雨停了,但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混雜著淡淡的硝煙味。她回頭望向那口枯井,井蓋已經重新蓋好,但石板的縫隙里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在晨光里匯成細小的溪流,流向三順茶館的方向。溪流經過的地方,長出了一朵朵白色的梅花,花蕊都是黑色的,像無數只死死盯著她的眼睛。有朵梅花的花瓣上還沾著半張人臉,細看之下,竟是“金瓶”的模樣,只是那眼睛里流著血淚。

她將半塊帕子塞進衣領,握緊了懷里的金瓶——現在它安靜得像塊普通的黃銅,只有貼近耳朵時,才能聽到里面傳來微弱的滴答聲,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輕輕敲擊瓶壁,節奏與摩斯密碼里的“救命”信號完全一致。更讓她心驚的是,瓶身的溫度又開始升高,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慢慢蘇醒。

遠處的碼頭傳來汽笛聲,悠長而凄厲,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血腥風暴吹響前奏。梅影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這只藏著秘密的金瓶,會把她帶向救贖,還是更深的地獄?她低頭看了眼手心的血梅印記,在晨光里,那印記正慢慢變成墨綠色,像井底最深層的苔蘚,還在微微蠕動,仿佛有生命般。而她的指尖,不知何時沾染上了瓶身上的綠霉,無論怎么擦都擦不掉,那霉斑正順著指縫往上爬,很快就會蔓延到她的心臟。

高振耘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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