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扶著金瓶走出梅嶺公園時,晨霧正像浸了水的棉絮裹住江城。碼頭方向傳來第一班輪渡的汽笛聲,嘶啞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聲波震得她耳膜發麻——這是“梅”字派約定的“緊急集合”信號,比原定時間早了整整兩個時辰。金瓶胸口的血跡在霧里泛著暗紅,像塊被水浸透的朱砂,他左眉骨的月牙疤痕突然發燙,燙得他猛地按住梅影的肩膀,指節泛白。霧氣中漂浮著細小的白色顆粒,湊近看竟是未燃盡的棉絮纖維,帶著淡淡的煤油味,與碼頭倉庫的棉絮偽裝同源,纖維上還纏著極細的銀色絲線,在晨光下泛著冷光。
“輪渡不對勁。”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氣音里混著血沫,“正常班次的汽笛是三短一長,剛才那聲是兩短兩長,是特務的‘清場’信號。”他突然拽起梅影往假石山后躲,霧氣中閃過幾道黑影,穿黑綢衫的特務正用竹竿敲打路邊的灌木,竹竿頂端的銅鈴發出“叮鈴”聲,與瞎子那根完全相同,只是音色更尖,像淬了毒的針。銅鈴的聲波頻率恰好能震落樹葉上的露水,在地面形成梅花形的水痕,是特務的“區域標記”方式,每個水痕的花瓣數量代表著不同的危險等級,此刻的五瓣梅意味著“目標已進入核心區”。
安全屋藏在公園西側的廢棄茶寮,門板上“迎客”二字被槍彈打爛,只剩個歪斜的“客”字,筆畫里嵌著些銀白色的粉末——是“冰引”燃燒后的殘留物,用指尖捻開,能感覺到細小的金屬質感,與“寒枝”銀簪的材質完全相同。梅影推開門,霉味里突然竄出股硝煙味,灶臺上的鐵鍋倒扣著,鍋底用炭畫著朵殘缺的梅花,缺的正是代表“瓶底”的那片花瓣。金瓶的臉色瞬間煞白,他認出這是“緊急撤離”的暗號,只有在臥底身份暴露時才會使用。灶膛里的灰燼還帶著溫度,里面混著半片燒焦的繡品,針腳與“老梅”的繡品完全一致,焦黑的邊緣處露出根綠色絲線,與《金瓶梅》殘頁里的絲線屬于同一批次。
“他們知道我還活著。”金瓶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落在地上,與炭畫的梅花融為一體,“‘寒枝’在雕像里藏了體溫感應器,我的體溫超過三十七度,就會觸發警報。”他指著墻角的木箱,里面堆著十幾套解放軍的制服,領章上的五角星被人用針扎出無數個小孔,孔的排列方式正是特務處的“火力點”分布圖。“特務在仿制軍裝,想混進渡江部隊。”制服的布料里摻著極細的金屬絲,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是用來傳遞位置信號的“感應絲”,這種金屬絲遇水會發出微弱的電流,能被特務的檢測儀捕捉到。
梅影掀開木箱底層的木板,露出張折疊的牛皮紙,是解放軍的渡江路線圖,用紅筆標注的登陸點正是江城碼頭。圖上的“三號碼頭”四個字被人用藍墨水圈住,圈里畫著個極小的梅花苞,與碼頭倉庫的棉絮偽裝形狀完全相同。她摸出懷表對比,表蓋內側的梅花紋路與圖上的梅花苞完全吻合,針尖指向的“寅時”二字,正是渡江部隊預計登陸的時間。路線圖的邊緣有處細微的折痕,展開后發現是層薄如蟬翼的紙,上面用米湯寫著“水雷×72”,數字旁邊畫著個簡筆的梅花樁,樁身上標著個極小的“7”字,是第七行動組的標記。
“還有不到六個時辰。”梅影的指尖劃過路線圖上的長江航道,那里用虛線標著三條備選路線,每條路線的拐點都畫著個“梅”字,“特務不僅要炸碼頭,還要誤導渡江路線,讓部隊走進他們的火力圈。”她突然注意到圖邊緣有行極淡的鉛筆字,是“老梅”的筆跡:“水雷藏在梅花樁下”,字跡被人用橡皮擦掉過,卻留下了淡淡的印痕,像道未愈合的傷疤。鉛筆字的墨水成分與特務處的墨水不同,含有微量的朱砂,是“老梅”獨有的標記方式,在特定光線下會發出熒光。
窗外的霧突然變濃,能見度不足五米。茶寮的梁柱開始微微震動,不是遠處的炮聲,而是有人在用特定頻率敲擊,三短兩長——特務的“定位”信號。這種頻率的震動能讓藏在墻縫里的“感應珠”發出熒光,梅影看見墻角的磚縫里果然滲出點點綠光,是特務提前埋下的追蹤裝置,珠子的亮度會隨著距離的縮短而增強。她迅速將路線圖塞進金瓶的傷口,用布條纏緊,血漬能掩蓋圖紙的油墨味,這是“老梅”教的應急方法。她抓起灶臺上的柴刀,刀鞘上的梅花紋與“寒枝”銀簪的紋路突然產生共鳴,在霧里泛著微光,像有生命般跳動,紋路的間隙里滲出細小的血珠,與金瓶的血型完全一致。
“我去碼頭確認水雷位置。”梅影將拆彈工具塞進腰間,“你帶路線圖去聯絡點,告訴他們路線可能暴露。”她突然想起什么,從發髻里抽出根銀簪,正是“寒枝”遺落在雕像旁的那支,簪尖的寶石在霧里閃著綠光,“這簪子能感應到‘冰引’的磁場,離引信越近越燙。”銀簪的內側刻著極小的“七”字,是第七行動組的專屬武器,寶石里嵌著微型的磁感應器,靈敏度能精確到三米范圍,當感應到“冰引”時,寶石會根據距離改變顏色,紅色代表“危險范圍內”。
金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燙傷疤痕與銀簪的寶石貼在一起,寶石瞬間變成暗紅色:“三號碼頭的躉船下有七十二根梅花樁,是光緒年間的老樁,特務肯定把水雷藏在樁洞里。”他從懷里掏出半塊梅花形的銅片,與梅影的銀簪拼在一起,組成個完整的羅盤,“指針指向的方向就是水雷密集區。”銅片的邊緣刻著細小的刻度,對應著梅花樁的位置編號,其中第七根樁的位置被刻了個極小的三角,是重點標記,那里的水雷連接著總引爆裝置。
茶寮的門突然被撞開,霧氣裹著個穿蓑衣的人影闖進來,帽檐下露出的左眉骨有月牙形疤痕——竟與金瓶長得一模一樣!他的槍口正對著梅影的心臟,槍管上刻著的“7”字在霧里泛著冷光:“‘寒枝’大人說,留著你還有用。”他說話時,齒間冒出的白煙比普通特務濃三倍,唾液里的磷粉含量足以點燃空氣,這種高濃度磷粉是特務處給“死士”特供的,一旦任務失敗,只要咬碎牙齒就能自爆。梅影注意到他的耳垂沒有那顆熟悉的痣,而且左手小指比金瓶的短了半分,是偽裝的破綻,真正的金瓶左手小指因小時候受傷,比常人略長。
梅影突然將銀簪刺向對方的咽喉,假金瓶的反應慢了半秒,喉結處露出塊金屬薄片——是特制的喉罩,用來模仿金瓶的聲音。“你不是他。”梅影的柴刀順勢劈下,對方的蓑衣裂開,露出里面的黑綢衫,心口繡著的梅花少了片花瓣,是特務處的“替身營”標記,“真正的金瓶不會用左手握槍。”假金瓶倒地時,懷里掉出個金屬盒,里面裝著十幾枚梅花形的徽章,與解放軍的帽徽極為相似,只是背面刻著“7”字,徽章的別針是特制的微型發報機,能實時傳遞佩戴者的位置。
假金瓶倒地的瞬間,梅影看見他靴底的花紋——是碼頭躉船的防滑紋,紋路里嵌著的紅泥與三號碼頭的完全相同。紅泥里混著些黑色的顆粒,是水雷的火藥殘渣,顆粒的大小表明這些水雷的當量足以炸毀整個碼頭。她抓起那半塊銅片,羅盤指針突然瘋狂轉動,最終指向茶寮后門的方向,那里的霧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像被墨汁染過。黑色的霧氣里漂浮著細小的顆粒,是“蝕骨水”與空氣反應后的產物,吸入會導致肺部灼傷,這種藥水是“寒枝”的獨門暗器,無色無味,遇霧則顯黑。
“他們在霧里撒了‘煙引’。”金瓶扶著墻站起來,胸口的布條已經被血浸透,“這種煙遇明火就炸,專門用來逼我們暴露位置。”他突然指向灶臺的煙囪,里面冒出的青煙在霧里劃出條銀線,“順著煙走,能到碼頭的地下通道,是‘老梅’當年修的。”煙囪的內壁刻著細小的梅花標記,是“梅”字派的秘密通道標識,每級臺階對應著不同的危險等級,第五級臺階的側面有個暗格,藏著應急的解毒劑。
鉆進通道時,梅影的銀簪突然發燙,燙得她幾乎握不住。通道兩側的泥土里嵌著無數根細針,針尾的絲線在黑暗中泛著熒光,組成幅微型地圖,與渡江路線圖上的備選路線完全重合。其中根針上纏著塊碎布,上面的梅花繡品缺了代表“水”的那片花瓣,暗示著水雷的威脅。細針的排列方式很特別,三長兩短的間隔,正是“老梅”獨創的加密方式,翻譯過來是“水雷有雙重引信”,一種是定時引信,一種是遙控引信。
通道盡頭的光亮越來越刺眼,隱約能聽到碼頭工人的號子聲,號子的節奏被人動了手腳,變成“兩短三長”的特務暗號,這種暗號是在通知同伴“目標已進入碼頭區域”。梅影爬出出口,發現自己站在三號碼頭的貨柜后面,躉船下的七十二根梅花樁在霧里像鬼影,樁身上的斑駁漆皮剝落處,露出新刷的銀灰色——是水雷的防銹漆,她在倉庫的棉絮里見過同樣的顏色。每根樁子上都貼著張黃色的符紙,上面畫著簡化的梅花圖案,是特務的“引信標記”,符紙的邊緣用特殊藥水處理過,遇水會顯現出引信的類型。
“姐姐果然聰明。”“寒枝”的聲音從躉船上傳來,她穿著套解放軍制服,領章上的五角星被換成了梅花形,“可惜晚了,水雷的引信已經和碼頭的探照燈連在一起,只要部隊靠近,探照燈亮起的瞬間就會引爆。”她的手里舉著個對講機,機身的梅花紋正在閃爍,“這是最新的聯動裝置,比雕像的機關先進十倍,用的是聲波感應,你們拆不掉的。”她的制服口袋里露出半截引線,與水雷的引信材質相同,證明她身上也帶著引爆裝置。
梅影的銀簪燙得像塊烙鐵,她突然沖向最近的梅花樁,樁洞深處果然藏著個橢圓形的水雷,表面貼著張油紙,上面用胭脂寫著“寅時”二字,與路線圖上的登陸時間完全一致。水雷的引信連接著根細如發絲的銅線,順著樁身向上延伸,消失在躉船的木板縫隙里。銅線的材質特殊,是用“冰引”的銀芯拉絲制成,能導電也能導聲,雙重觸發機制讓拆彈難度倍增,剪斷銅線會觸發聲控引信,不剪則會按時引爆。
“還有三個時辰。”“寒枝”的笑聲在霧里回蕩,“你拆得完七十二顆嗎?”她突然將對講機扔進江里,“現在就算你拆了這里的,其他六個登陸點的水雷也會準時炸,路線圖早就被我們換過了。”江面上突然漂來無數個黑色的浮標,每個浮標上都有個梅花形的裝置,是水雷的遙控引爆器,與對講機的頻率相同,浮標的數量正好是七個,對應著七個登陸點。
梅影突然想起金瓶的話,將銅片羅盤貼在水雷上,指針瘋狂轉動后指向西北方向——是渡江路線圖上從未標注過的淺灘。她掏出柴刀劈開樁身,里面的銅線分成七股,每股都系著片梅花繡品,代表七個登陸點。其中片繡品上的針腳異常密集,組成個“假”字,正是“寒枝”換過路線圖的證據。繡品的絲線里裹著根細針,針尖涂著熒光粉,在黑暗中指向淺灘的方向,針尾的長度正好是七厘米,暗示著淺灘的水深適合登陸。
霧里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金瓶的身影在貨柜后閃了下,他的懷表掉在地上,表蓋敞開著,露出里面的路線圖,真正的登陸點用朱砂標在淺灘位置。梅影突然明白他的用意——故意暴露自己吸引火力,給她爭取拆彈時間。他的身上捆著圈浸油的棉絮,是想在關鍵時刻引爆自己,為她掃清障礙,棉絮的數量是七團,代表著七個登陸點的危險都將被清除。
“快!”金瓶的喊聲混著槍聲傳來,“淺灘的梅花樁是假的,水雷都在這兒!”他突然引爆了懷里的備用炸藥,火光在霧里炸開朵巨大的梅花,照亮了七十二根樁子的位置,也照亮了特務隱藏的火力點。爆炸的沖擊波震落了躉船上的偽裝,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槍口,特務果然在那里設了埋伏,槍口的數量正好是七十二,與水雷的數量一致。
梅影的銀簪刺進水雷的引信口,簪尖的寶石瞬間炸裂,濺出的粉末讓銅線失去了導電性。她順著樁身向上爬,躉船的木板下藏著更多水雷,每個都貼著“寅時”油紙,卻只有三號碼頭的引信是真的——“寒枝”在玩聲東擊西的把戲,真正的目標始終是這里。水雷的排列方式呈梅花狀,中心的第七根樁是總控裝置,連接著其他七十一顆水雷,總控裝置的引信上刻著個極小的“寒”字,是“寒枝”的簽名。
當最后顆水雷的引信被剪斷時,天邊泛起魚肚白,霧氣漸漸散去,露出江面的漁船。梅影趴在躉船邊緣往下看,金瓶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貨柜后,地上的血跡組成個完整的梅花,花心處放著那半塊銅片,羅盤指針穩穩地指向淺灘。血跡里混著些銀色的粉末,是“冰引”的殘留物,證明他最后接觸過水雷,為她驗證了水雷的真實性。
遠處傳來解放軍的軍號聲,不是預定的“寅時”,而是提前了一個時辰。梅影突然明白,這才是“老梅”的后手——故意泄露假路線,讓特務提前暴露,再用提前登陸打他們措手不及。江面上的漁船開始升起紅旗,船頭的梅花形標識在晨光里格外鮮艷,那是“梅”字派接應部隊的信號。漁船上的漁民突然舉起竹竿,竹竿頂端的銅鈴發出三短一長的信號,是“安全”的意思,與輪渡的汽笛聲形成呼應。
“寒枝”的銀簪從躉船另一側掉落,墜入江里,濺起的水花里浮出半片繡品,上面的“落梅”二字被水泡得發脹,像個絕望的詛咒。梅影抓起繡品,發現背面用鮮血寫著“渡江”二字,筆畫里還嵌著些細小的船板碎片,是從渡江的沖鋒舟上刮下來的。繡品的邊緣有個細小的牙印,是“寒枝”的齒痕,帶著她獨有的薄荷味,那是她常用的口脂味道。
她站在躉船邊緣望向江面,第一艘沖鋒舟已經靠岸,戰士們的鋼槍在晨光里閃著光,領章上的五角星與貨柜上的彈孔組成奇特的圖案,像朵迎著炮火綻放的梅花。梅影將那半片繡品扔進江里,水流帶著它漂向遠方,與無數漂浮的白色梅瓣融為一體——那是“老梅”提前撒下的信號,告訴渡江部隊:障礙已清,前路光明。
碼頭的廣播突然響起,播放著《梅花三弄》的調子,卻在間奏處夾雜著摩斯密碼,是“安全”的信號。梅影知道,這是金瓶在某個角落發出的,他的體溫感應器或許還在發燙,但只要能讓渡江順利進行,這點燙又算得了什么。她摸出懷表,表蓋內側的梅花紋路已經恢復成銅色,針尖穩穩地指向“卯時”,陽光透過表蓋照在地上,映出個小小的光斑,像顆跳動的心臟,為新生的江城起搏。遠處,第二艘、第三艘沖鋒舟正破浪而來,船頭的浪花像無數朵盛開的梅花,裝點著黎明的江面,預示著勝利的曙光即將灑滿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