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推開懺悔室的側門時,晨霧正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壓在江城碼頭。她將羊皮紙名單塞進挑夫頭巾的夾層,粗布短打的領口沾著刻意抹上的機油,與碼頭工人身上的氣味混在一起。教堂的鐘聲敲到第七下時,袖口的銀簪突然發燙——這是與“瓶底”約定的危險信號,意味著附近百米內有第七行動組的特務。霧中的碼頭像頭蟄伏的巨獸,吊臂的陰影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弧度,如同巨獸張開的利爪,每一道陰影里都仿佛藏著窺視的眼睛,霧氣中還飄散著若有若無的火藥味,與潮濕的水汽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息。
碼頭入口的鐵柵欄纏著圈生銹的鐵鏈,鏈環的縫隙里卡著半片梅花繡品,針腳與“寒枝”銀戒上的紋路完全一致。繡品的絲線里摻著極細的銅絲,在霧中泛著不易察覺的微光,用手一碰,銅絲竟微微顫動,像是在傳遞某種微弱的電流。梅影彎腰放下挑筐的瞬間,看見柵欄柱上刻著個極小的“7”字,被厚厚的鐵銹覆蓋,顯然是很久以前就留下的標記。用指尖摳去鐵銹,字痕深處露出銀灰色的金屬光澤,是特務處特制的防腐合金,這種合金在特定溫度下會發出微弱的熒光,此刻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守柵欄的衛兵正用袖口擦拭步槍,袖口繡著的半朵梅花在晨光里泛出暗紅,與松死前噴出的黑血顏色相同。他腳邊的煙頭堆成了小山,每個煙蒂都被踩得扁扁的,煙絲散落在地上,與特務處特供香煙的煙絲質地相同,這種煙絲里摻著微量的致幻劑,長期吸食會讓人產生依賴,她曾在被俘虜的特務身上見過同樣的煙蒂。
“新來的?”衛兵突然抬槍指向她的筐底,槍管上的銅制準星被人用銼刀磨成了梅花形,花瓣的尖端鋒利如刀,在晨光下閃著寒光。“筐里裝的什么?”梅影注意到他的食指關節有層厚繭,是長期扣動扳機形成的,而普通衛兵的繭子通常在掌心。筐底的稻草里藏著半截鋼鋸條,鋸條邊緣沾著的金屬屑與倉庫大門的鎖芯成分完全吻合,這是她昨夜從老鐘表店地道里帶出來的。她的心跳驟然加速,指尖悄悄扣住了藏在稻草下的銀簪,簪尖的寶石正散發著微弱的紅光,與她的心跳頻率莫名同步。
“回官爺,是給倉庫送的桐油。”梅影故意讓聲音嘶啞,指尖的老繭蹭過衛兵的槍托——那里刻著串模糊的數字,與《金瓶梅》雕版上的頁碼完全對應。衛兵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痰里帶著血絲,落在地上的形狀像朵殘缺的梅花,血絲在潮濕的地面上緩緩蔓延,仿佛在勾勒著某種圖案,細看之下,竟與碼頭的簡易地圖有幾分相似。“最近碼頭不太平,昨天三號碼頭的躉船纜繩突然斷了,差點撞翻巡邏艇。”他的目光掃過梅影的腳踝,那里綁著塊鉛塊,讓挑筐的姿態更逼真,鉛塊的重量恰好是傳遞緊急情報的暗號。梅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他的靴底沾著些暗紅色的泥土,與碼頭倉庫附近的紅泥成分相同,泥土里還混著幾根細小的棉絮,正是浸油棉絮的纖維,纖維上還沾著微量的炸藥粉末。
穿過柵欄時,梅影的銀簪在懷里震動得愈發厲害,像是在預警著什么。碼頭的地面坑洼不平,積水里漂浮著無數片白色的梅瓣,湊近看才發現是浸油棉絮捏成的——與“棉絮偽裝”情報里描述的梅花苞不同,這些棉絮被染成了白色,花瓣邊緣還沾著細沙,顯然經過改良,遇水不會立即散開。用指尖捻起一片,棉絮的觸感異常堅硬,里面似乎裹著細小的金屬顆粒,放在耳邊輕輕搖晃,能聽到顆粒碰撞的細微聲響。三號碼頭的帆布棚下堆著十幾根鐵柱,柱身上用白漆畫著梅花,每朵梅花的花瓣數量都不同,五瓣的對著倉庫大門,七瓣的指向江面。她數了數,正好有七根鐵柱畫著七瓣梅,與第七行動組的代號遙相呼應。鐵柱的底部都有一圈淡淡的水漬,顯然是最近被人移動過,水漬邊緣還殘留著一些模糊的腳印,腳印的尺寸與守柵欄衛兵的靴子完全吻合。
“讓讓!”身后傳來推車的吆喝聲,車夫的草帽壓得極低,帽檐下露出的鎖骨處有個梅花形的疤痕,是特務處的烙鐵印,疤痕的邊緣還泛著紅腫,像是剛被烙上不久,紅腫處隱約能看到細小的水泡。推車的木輪碾過積水,濺起的水花里混著些黑色顆粒,是“冰引”炸藥的殘渣,顆粒的棱角異常鋒利,割破了梅影的褲腳,皮膚被劃破的地方傳來一陣刺痛,像是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她彎腰擦拭的瞬間,看見車板下貼著張油紙,上面用朱砂畫著碼頭的簡易地圖,倉庫的位置被圈成朵盛開的梅花,花蕊處用墨點了七個小點,每個小點的位置都與巡邏衛兵的崗哨一一對應。車夫推車經過時,她聞到一股淡淡的杏仁味,是氰化物的氣味,顯然他身上藏著劇毒,口袋里露出半截玻璃管,里面裝著透明的液體,液體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藍光。
倉庫的鐵皮屋頂在霧里泛著冷光,屋檐下掛著串風干的梅枝,枝椏的數量正好是七根,與第七行動組的代號呼應。每根枝椏上都系著根細麻繩,繩子的末端垂在半空,隨風輕輕晃動,像是在引誘著什么,麻繩的材質與倉庫里捆綁貨物的繩子完全不同,更堅韌,也更光滑。梅影數著巡邏衛兵的換崗時間:每刻鐘一次,換崗時會有三分鐘的視線盲區,盲區正好對著倉庫東墻的排水口。排水口的鐵柵已經生銹,柵條間卡著塊碎布,上面的梅花繡品缺了片花瓣——是“寒枝”的標記,碎布的纖維里纏著極細的銅絲,與水雷引信屬于同一批次。她伸手想去夠那塊碎布,卻發現鐵柵上布滿了細小的倒刺,上面還沾著些暗紅色的血跡,血跡已經半干涸,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用指尖輕輕一碰,血跡竟像粉末一樣脫落。
突然響起的汽笛聲驚飛了檐下的烏鴉,梅影趁機鉆進堆貨物的陰影里。貨物堆成金字塔形,頂層的木箱上用紅漆寫著“易碎”,字跡的捺腳處都帶著個極小的彎鉤,與假金瓶的筆跡完全相同。她撬開最底層的木箱,里面的棉花里埋著十幾個陶罐,罐口用布塞封著,布上的梅花繡紋與竹衣角的完全一致,陶罐的重量比普通陶罐沉三成,顯然裝的不是瓷器。她拿起一個陶罐搖晃了一下,里面傳來液體晃動的聲音,還夾雜著細微的金屬碰撞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滾動,仔細一聽,那聲音的節奏竟與碼頭的鐘聲有些相似。
陰影里的蛛網沾著些銀色粉末,是“蝕骨粉”與空氣反應后的殘留物。用指尖蘸一點粉末,指尖立刻傳來一陣灼燒般的刺痛,痛感迅速蔓延開來,像是有無數根細針在扎。梅影的銀簪突然指向倉庫的梁柱——那里的裂縫里塞滿了棉絮,捏成的梅花苞比之前發現的更大,苞尖還插著根細針,針尾系著的絲線順著梁柱延伸到屋頂,與鐵皮的接縫處相連。梁柱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是碼頭的巡邏時間表,其中“寅時三刻”被用朱砂圈出,正是“落梅”計劃的啟動時間。她用指尖撫摸那些刻字,發現字跡邊緣還有些新鮮的木屑,顯然是剛刻上去不久,木屑里還混著幾根人的毛發,毛發的顏色與“寒枝”的頭發顏色一致。
“那邊的!過來搭把手!”倉庫里傳來工頭的吼聲,他的腰間掛著串鑰匙,其中一把的形狀是朵梅花,鑰匙鏈上拴著塊銅牌,刻著“7”字。銅牌的邊緣異常鋒利,像是被人打磨過,用手輕輕一劃,皮膚就被割破了。梅影扛起麻袋走進倉庫時,注意到地面的水泥有處顏色略淺,用腳踩上去會發出空洞的回響,周圍的水泥縫里嵌著些暗紅色的顆粒,是干涸的血跡,與金瓶的血型相同。工頭正指揮著幾個工人搬運木箱,那些木箱上的鎖扣都是梅花形的,與倉庫大門的鎖扣樣式相同,鎖扣上的花紋里還殘留著些白色粉末,是炸藥的痕跡,用鼻子一聞,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倉庫深處的貨架后藏著個暗門,門縫里滲出煤油味,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梅影假裝整理貨物靠近,發現暗門的把手是個梅花形的旋鈕,旋鈕的每個花瓣上都有個小孔,孔的排列方式與《寒梅圖》的梅枝走向完全相同。暗門旁邊堆著些麻袋,麻袋上的麻繩打成了“死亡結”,與假金瓶蓑衣上的銅絲結屬于同一系,麻袋里的東西在晃動時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聲音越來越清晰,像是有很多把小刀在里面碰撞。她湊近暗門,聽到里面傳來輕微的滴答聲,像是計時器的聲音,節奏越來越快,仿佛在倒計時,每一聲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突然斷電的倉庫陷入黑暗,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梅影看見貨架上的罐頭標簽都被人換過,標簽上的“生產日期”其實是組組密碼,翻譯成坐標后指向碼頭的七個角落。每個角落都對應著一個梅花標記,標記的大小和形狀各不相同。她的銀簪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紅光指向倉庫的通風口——那里有個黑影閃過,落下的片衣角上繡著完整的十二瓣梅,是“老梅”的標記,卻在衣角邊緣發現了特務處的銀線。黑暗中傳來一聲極輕的咳嗽,與守柵欄衛兵的咳嗽聲一模一樣,咳嗽聲離她越來越近,她甚至能聽到對方呼吸的聲音,帶著一股濃烈的煙味。
恢復供電時,工頭正用梅花鑰匙打開暗門:“把這批貨搬進去。”暗門后的地窖里堆著數十箱炸藥,箱蓋上的骷髏頭被畫成了梅花形,花蕊處的骷髏眼窩是空的,里面塞著細小的棉絮,棉絮上還沾著些黑色的粉末。引線從箱底延伸出來,連接著個微型計時器,顯示剩余時間不到七十二小時。地窖的墻壁上貼著張《江城碼頭平面圖》,用紅筆標出的七個紅點都畫著梅花,與三號碼頭的鐵柱標記完全對應。她注意到平面圖上有個地方被用鉛筆圈了起來,旁邊寫著個極小的“梅”字,那個位置正是碼頭的燈塔,燈塔的塔頂最近被重新修繕過,上面多了個奇怪的裝置。
梅影搬箱子的瞬間,發現箱底貼著張極小的字條,是“瓶底”的筆跡:“棉絮有磁引,遇鐵器則爆”。字跡的筆畫間還留著些細小的劃痕,像是寫的時候過于緊張,筆尖幾乎要劃破紙張。她突然想起推車車夫的草帽里藏著塊磁鐵,而巡邏衛兵的步槍里都嵌著鐵片——這是個連環陷阱,只要鐵器靠近棉絮,就會觸發爆炸,根本不需要明火。地窖的排水道里漂著無數片棉絮,正順著水流向碼頭的各個角落,棉絮在水中緩緩展開,像是一朵朵盛開的白色毒花,水面上還漂浮著一些細小的氣泡,顯然棉絮在水中發生著某種化學反應。她不禁打了個寒顫,要是剛才不小心用了鐵器,后果不堪設想。
離開倉庫時,夕陽將碼頭的影子拉得很長。梅影數著記錄的巡邏時間、暗門位置、炸藥數量,突然意識到每個數字都與《金瓶梅》的回目對應:七根梅枝對應第七回,十二瓣梅對應第十二回,七十二小時對應第七十二回。這些數字在羊皮紙名單上都被紅筆圈過,原來“落梅”計劃的每個細節,都藏在這本古籍里。她想起“老梅”生前總說,最危險的秘密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此刻才真正明白其中的深意,那些看似平常的細節,組合在一起竟成了一個致命的陷阱。
碼頭上的霧又濃了起來,沾在梅影的睫毛上,讓視線變得模糊。她看見遠處的躉船纜繩上系著串梅花燈籠,燈籠的光在霧里變成血色,其中一盞燈籠的骨架是用鋼鋸條拼的,形狀與她藏在筐底的那截完全相同。燈籠的火苗忽明忽暗,像是在傳遞著某種信號,火苗的跳動頻率與摩爾斯電碼有些相似。霧里傳來極輕的腳步聲,與她保持著固定的距離,銀簪的溫度提醒著她:從踏入碼頭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別人的獵物。她加快腳步,想甩掉身后的人,可那腳步聲如影隨形,在寂靜的碼頭格外清晰,像是踩在她的神經上。
當最后一個巡邏衛兵換崗時,梅影將記錄著情報的油紙塞進排水口的鐵柵。油紙的邊緣畫著朵缺瓣的梅花,是給“瓶底”的信號,告訴她已經確認“落梅”計劃的真實性。鐵柵突然輕微震動,從里面塞出半片繡品,上面的針腳組成“明夜子時”四個字——這是行動開始的時間,也是她與“瓶底”約定的接頭時刻。繡品的背面還繡著個極小的碼頭圖案,在圖案的某個角落畫著個交叉的符號,那個符號她曾在“老梅”的筆記里見過,代表著“危險,速離”。她小心翼翼地將繡品收好,藏在貼身的口袋里,那里的溫度讓繡品上的絲線微微發燙,像是有生命一般。
離開碼頭的路上,梅影聽見身后傳來棉絮燃燒的噼啪聲,聲音越來越響。回頭望去,三號碼頭的帆布棚正在燃燒,火焰的形狀像朵盛開的梅花,映紅了半邊天。火焰中還夾雜著些黑色的碎片,像是被炸碎的棉絮,碎片在空中飛舞,像是無數只黑色的蝴蝶。她知道這是特務在銷毀證據,卻也證明了她的踩點沒有白費——那些藏在梁柱里的棉絮,果然如情報所說,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而這場提前燃起的火焰,不過是“落梅”陰云的序幕,真正的風暴還在后面。
走在回住處的路上,梅影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監視著她。她拐進一條小巷,突然轉身,卻什么也沒看到,只有墻角的一朵梅花在風中搖曳,花瓣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閃著寒光,露珠滴落的瞬間,她看到地面上有個極小的黑影一閃而過。她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明夜子時,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即將在碼頭展開,而她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銀簪,感受著它傳來的溫度,仿佛感受到了“老梅”和“瓶底”的力量,支撐著她繼續前行,腳步堅定而沉重。
回到住處,梅影將今天踩點的情報一一整理出來,寫在一張薄薄的宣紙上。她用特制的墨水書寫,只有在特定的光線下才能看清,墨水是用梅花的汁液混合特殊藥劑制成的,遇水會變成無色,放在火上烤則會變成紅色。寫完后,她將宣紙卷成細卷,塞進一根空心的梅枝里,藏在窗臺上的花盆中。這盆梅花是“老梅”親手種下的,如今成了她傳遞情報的秘密據點,花盆的土壤里還埋著個微型的發報機,只有在特定的頻率下才能使用,發報機的天線偽裝成了一根梅花的枝條,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夜幕降臨,江城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可梅影知道,在這片寂靜之下,暗流正在涌動。碼頭的方向偶爾傳來幾聲汽笛聲,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預警。汽笛聲的間隔時間很有規律,像是在傳遞著摩爾斯電碼,她拿出隨身攜帶的密碼本,對照著翻譯,發現內容竟是“計劃不變,靜待時機”。她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月光,心中思緒萬千。明夜子時,她將再次踏上碼頭,與“瓶底”接頭,共同阻止“落梅”計劃。這場戰斗,不僅關乎著碼頭的安危,更關乎著江城的解放,她絕不能失敗,肩上的責任讓她不敢有絲毫懈怠。
突然,窗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玻璃,聲音尖銳而刺耳,讓人頭皮發麻。梅影立刻警覺起來,她拿起桌上的剪刀,悄無聲息地走到窗邊,向外望去。只見一個黑影在墻角一閃而過,消失在夜色中,黑影的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在月光下閃了一下,像是金屬的反光。她知道,特務已經盯上了她的住處,她必須盡快轉移。她迅速收拾好東西,帶著藏有情報的梅枝,從后門悄悄離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她要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那是“老梅”留下的一個秘密safehou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