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賴在天上不肯走,曬得菜園里的黃瓜葉子都打了蔫。團子蹲在籬笆邊,用樹枝給螞蟻搭“小橋”,忽然聽見草葉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
“是哪個呀?”她扒開狗尾草一看,是只翅膀受傷的山雀,撲騰著翅膀卻飛不起來,眼里滿是著急。
“別動呀,我幫你。”團子小心翼翼地捧起山雀,發現它翅膀上沾了塊黑糊糊的東西,像凝固的墨汁,碰一下就簌簌往下掉灰。她想起陳婆婆說過,草木的汁液能消炎,便往山里跑著找薄荷。
山腳下的坡地被曬得滾燙,團子的小布鞋踩在上面,燙得她一蹦一蹦的。正走著,腳邊忽然踢到個硬東西,“咯噔”一聲。她低頭扒開浮土,露出顆灰撲撲的小石頭,只有拇指蓋那么大,表面坑坑洼洼的,像塊再普通不過的頑石。
可奇怪的是,手指剛碰到它,就覺得暖暖的,像揣了顆曬過太陽的鵝卵石。團子把它捏在手里轉了轉,心里莫名覺得親,好像這石頭本該就屬于她似的。
“就帶你回家吧。”她把石頭塞進布褂口袋,又繼續找薄荷。找到時,山雀已經不撲騰了,只是歪著頭看她,喉嚨里發出細細的啾鳴:“謝謝你呀……”
團子笑了,用薄荷汁給山雀擦翅膀,黑灰遇到汁液,竟慢慢化了。等她把山雀送回樹上的窩,口袋里的小石頭還溫溫的,像顆安靜的小太陽。
晚上吃飯時,團子總忍不住摸口袋。陳婆婆看見她的小動作,笑著問:“揣啥寶貝呢?”
“一顆小石頭。”團子掏出來給她看,“暖暖的,很好摸。”
陳婆婆瞅了瞅,就是塊普通的石頭,笑她:“山里石頭多的是,你倒把它當寶貝了。”
團子卻把石頭又塞回口袋,認真地說:“它不一樣的。”
接下來幾天,團子走到哪兒都帶著這石頭。喂雞時掏出來放在雞窩邊,母雞下蛋都格外勤快;幫陳婆婆捶衣裳時,把石頭擱在木盆邊,渾濁的臟水好像清得快了些。她自己沒察覺這些變化,只覺得揣著石頭心里踏實,連夜里做的夢都亮堂堂的,夢里總有金色的光,還有幾個模糊的影子圍著她轉,像在保護什么。
這天,貨郎又來村里,帶來個壞消息:“東邊的河斷流了!說是水里漂著黑東西,魚都死光了,連喝水的牛羊都病倒了!”
村里人頓時慌了,陳婆婆也緊鎖眉頭:“咱村的井水雖深,可保不齊哪天真就……”
團子在旁邊聽著,口袋里的石頭忽然熱了一下,燙得她指尖發麻。她想起山雀翅膀上的黑灰,又想起貨郎說的“黑東西”,心里忽然悶悶的。
第二天一早,她揣著石頭,偷偷往東邊的河走去。越靠近河邊,空氣越難聞,像燒糊的艾草,嗆得人嗓子疼。原本該嘩嘩流淌的河,此刻只剩一汪渾濁的水洼,水面漂著層厚厚的黑膜,岸邊的石頭都被染成了灰黑色。
“好臟呀……”團子蹲在水邊,小聲說。水里的蛤蟆浮在水面,肚皮翻白,連平時最活躍的水蟲都沒了影子。
她下意識地摸出兜里的小石頭,剛碰到水面,就見那層黑膜“滋啦”一聲縮了縮,像被燙到似的。石頭的溫度越來越高,表面的灰撲撲的皮好像在慢慢褪去,透出點淡淡的白,像蒙著層霧的月亮。
“是你在幫忙嗎?”團子捧著石頭,眼睛亮晶晶的。石頭沒說話,可水面上的黑膜又退了些,露出一小塊清澈的水,映著她的臉。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村里的獵戶王大叔,他扛著弓箭,臉色凝重:“團子?你咋在這兒!快回去!這水里的東西邪性得很,碰不得!”
團子把石頭揣回口袋,仰著頭問:“王大叔,這水還能變干凈嗎?”
王大叔嘆口氣:“難喲……老人們說,這是‘污煞’,是天上塌下來的黑東西染的,除不掉的。”
團子沒說話,只是摸了摸口袋里的石頭。它已經不燙了,安安靜靜地躺著,可她總覺得,這顆小石頭,能做些了不起的事。
回家的路上,她看見幾只小刺猬在搬野果,其中一只不小心扎到了爪子,疼得吱吱叫。團子走過去,剛想幫它,口袋里的石頭又熱了熱。她摸出石頭,輕輕碰了碰刺猬的爪子,原本紅腫的地方,居然慢慢消了下去。
小刺猬愣了愣,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像是在道謝。
團子把石頭握緊了些,腳步輕快地往家跑。她不知道這石頭叫什么,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啥用,可她就是覺得,帶著它,好像能幫到很多人,很多小動物。
就像此刻,西岳山的密林里,一只通體雪白的猛虎忽然抬起頭,金色的眼睛望向東方,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咽。它好像聞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氣息里,有陽光的味道,還有……一點讓它安心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