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的余威還沒散盡,正午的日頭曬得人發(fā)懶。團子坐在菜園的籬笆下,幫陳婆婆摘豆角,指尖被豆莢的絨毛蹭得有點癢。她時不時往口袋里摸,那顆撿來的小石頭,像塊曬透了的暖玉,總貼著掌心發(fā)著溫吞的熱。
“歇會兒吧,日頭太毒了。”陳婆婆把草帽摘下來,給團子扣在頭上,“再曬下去,小臉蛋該曬紅了?!?/p>
團子點點頭,抱著半筐豆角往柴棚跑。剛到門口,就見棚角縮著只黃鼠狼,瘦得脊背都突了出來,正對著地上的藥渣打轉(zhuǎn),鼻子嗅來嗅去,眼里又饞又怕。
“你餓啦?”團子放輕腳步湊過去。黃鼠狼嚇了一跳,后爪一蹬就要竄,卻被她手里豆角的清香氣勾住,原地猶豫著,喉嚨里發(fā)出“吱吱”的細響,像在討?zhàn)垺?/p>
“這個給你?!眻F子從兜里掏出塊米糕,是陳婆婆早上蒸的,她攢著當晌午的零嘴,這會兒毫不猶豫地掰了一半遞過去。
黃鼠狼警惕地聞了聞,見這小娃娃眼里沒惡意,終于叼起米糕,躲到柴堆后狼吞虎咽。團子蹲在旁邊看,忽然覺得眼睛有點癢,像落了蒲公英的絨毛,她揉了揉,再睜眼時,眼前的景象忽然變了。
那只黃鼠狼身上,飄著層淡淡的土黃色光暈,像薄紗裹著,隨它咀嚼的動作輕輕晃;柴棚角落堆著的草藥更奇了,艾草冒淺綠的光,當歸泛著淡紫,連最普通的蒲公英根,都綴著星星點點的白光,像撒了把碎鉆。
“咦?”團子眨了眨眼,光暈還在;再看自己手里的豆角,豆莢上竟也纏著層嫩生生的綠氣,透著股水靈勁兒。
這時,黃鼠狼吃完米糕,竄到她腳邊,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褲腿,身上的黃光忽然亮了亮,像在笑。團子剛想伸手摸它,眼里的光“唰”地不見了,柴棚還是老樣子,草藥灰撲撲的,只有黃鼠狼的尾巴尖,還在輕快地掃著地面。
“是小石頭在幫忙嗎?”她摸了摸口袋,石頭安安靜靜的,溫溫的,像啥也沒發(fā)生過。
晚飯時,灶膛里的柴火噼啪響,團子盯著跳動的火苗看?;鸸饷髅魇浅燃t色的,可她瞅著瞅著,竟看見無數(shù)金色的小光點從火苗里飛出來,慢悠悠飄向房梁,碰到木椽就散了,像一群看不見的小蝴蝶。
“團子,發(fā)啥呆呢?”陳婆婆給她盛了碗南瓜粥,“快趁熱喝,涼了傷胃。”
“婆婆,火苗里有小光團呢。”團子指著灶膛。
陳婆婆笑了,用圍裙擦了擦手:“傻娃,那是火星子??旌戎?,明天帶你去后山采酸棗,紅透了的那種?!?/p>
團子沒再問,心里卻記著這事。夜里躺在炕上,她攥著小石頭望窗外,月亮剛爬上來,銀輝灑在院子里,像鋪了層薄霜。她盯著看了一會兒,竟又看見月光里藏著無數(shù)銀亮的細絲,輕輕落在菜畦里,纏在豆角藤上,像在悄悄給它們喂養(yǎng)分。
“原來月亮也會送光絲呀。”她小聲嘀咕,忽然想起白天黃鼠狼的黃光、草藥的綠光、火苗的金光……這些光看著不一樣,卻都讓人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張嬸挎著竹籃來找陳婆婆,愁眉苦臉的:“陳婆婆,你去看看我家那只老母雞吧,昨天還咯咯下蛋呢,今天就蔫了,趴在窩里不動彈,怕是熬不過去了?!?/p>
陳婆婆拎著藥箱要走,團子趕緊跟上。張嬸家的雞窩在柴房,那只老母雞縮在角落,羽毛蓬得像團亂草,閉著眼喘氣,爪子都有點發(fā)涼。
團子蹲在雞窩邊,剛想伸手摸它的羽毛,眼睛又開始發(fā)癢。她揉了揉,再看時,老母雞身上裹著層灰蒙蒙的氣,像塊臟抹布,把它原本該有的暖黃光暈蓋得嚴嚴實實,只剩翅膀底下,還透出點微弱的光,像風中的燭火。
“它是被臟東西纏上了吧?”團子想起東邊河里的黑膜,心里忽然亮堂了。她摸出兜里的小石頭,悄悄放在雞窩邊。
石頭剛挨著稻草,就透出點淡淡的暖意。奇的是,隨著石頭變熱,老母雞身上的灰氣像被風吹似的,慢慢散開了些,它原本緊閉的眼睛,竟微微睜開了條縫,還輕輕啄了下翅膀。
“動了!它動了!”張嬸驚喜地拍手。
陳婆婆也愣了,剛要掏草藥,團子拉了拉她的衣角:“婆婆,用艾草和薄荷吧,它們的光是亮的?!?/p>
陳婆婆雖納悶,還是照做了。搗碎的草藥剛放在雞窩旁,老母雞忽然撲棱棱站起來,抖了抖羽毛,居然“咯咯”叫了兩聲,看著精神多了。
回家的路上,陳婆婆忍不住問:“團子,你咋知道艾草和薄荷管用?”
團子摸著口袋里的石頭,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因為它們的光好看呀?!?/p>
陳婆婆沒聽懂,卻見自家小團子的眼神越發(fā)清亮,像浸在溪水里的星星。她不知道,這雙眼睛已經(jīng)被小石頭悄悄點亮,能看見萬物藏在表象下的生機——那些或明或暗的光,正是團子與這世界最溫柔的聯(lián)結(jié)。
而此刻,團子正低頭瞅著掌心的石頭,心里悄悄盤算:明天,得去看看村口的老槐樹,它的光,會是啥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