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團子就揣著那顆暖石往村口跑。她惦記著老槐樹,上次眼里閃過的“小光團”讓她好奇,這棵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樹,身上會飄著什么樣的光?
老槐樹的枝椏在晨露里耷拉著,葉子綠得發沉,邊緣卷著點枯黃。團子蹲在樹根邊,仰著頭看了半晌,眼睛忽然泛起癢意,像落了層細沙。她揉了揉,再睜眼時,眼前的景象變了:樹干里淌著濃綠的氣,像山澗里的活水,可有些地方卻斷了檔,像被石頭堵了的小溪;最粗的枝椏上,還纏著團灰撲撲的氣,正往樹心里鉆,把周圍的綠氣都染得發暗。
“你不舒服嗎?”團子對著樹干小聲問,指尖碰了碰粗糙的樹皮。
樹干“嗡嗡”震了震,像有誰在嘆氣:“蟲子……在啃心呢……”
團子順著聲音往上瞅,果然在枝椏裂縫里看見幾只小蟲子,渾身裹著黑霧,正埋頭啃木頭。每啃一下,樹干里的綠氣就抖一下,像在疼。她剛想用樹枝去戳,口袋里的暖石忽然熱起來,白光“唰”地亮了,蟲子像被燙到似的尖叫著竄出來,一碰到光就化成了灰。樹干里的綠氣立刻活過來,連枯焦的葉子都挺了挺腰。
“謝謝你呀,小娃娃。”老槐樹的聲音輕快了,枝椏晃了晃,落下片帶露水的葉子,正好飄在團子手心里。
她捏著葉子笑了,剛想再跟老樹說說話,就被陳婆婆的聲音喊住:“團子!跑這兒來干啥?快回家,張嬸家的老母雞又蔫了,等著你去看看呢。”
自打幫張嬸家的雞“趕走臟東西”后,村里人都知道團子“眼睛尖”,誰家的菜苗蔫了、雞鴨不愛吃食了,總愛來問問她。團子也不推辭,每次都捧著暖石蹲在旁邊看半天,然后指著某株草說:“用這個試試。”奇怪的是,照她說的做,往往都能好。
回到家時,陳婆婆正翻出本泛黃的舊書,是她年輕時從集鎮藥鋪討來的《草木淺識》,紙頁脆得像枯葉,邊角卷著毛邊。“過來,”陳婆婆招手,“婆婆教你認認草藥,省得你總瞎指。”
團子顛顛跑過去,趴在炕桌上看。書頁上畫著各種草木,旁邊寫著歪歪扭扭的字。她明明從沒見過這些字,卻一眼就認得了—“艾草,性溫,驅寒”“薄荷,味辛,散風”……就像這些知識原本就刻在腦子里似的。
“這是紫蘇。”陳婆婆指著一幅畫,“葉子發紫的那種,夏天煮水喝,能治肚子疼。”
團子點點頭,忽然指著畫旁邊的小字:“婆婆,這里說它還能‘散濁氣’呢。”
陳婆婆愣了愣,湊過去看——那行字極小,是原書主人添的批注,連她自己都沒注意過。“你咋看見的?”
“字就在那兒呀。”團子指著紙面,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就像它們自己在說話。”
陳婆婆沒再追問,只是嘆口氣,繼續教她。可教著教著就發現,這孩子哪是學,分明是“記起來”。她說一遍艾草的用法,團子就能說出它根莖的藥性;提一句蒲公英能消炎,團子立刻補充:“花瓣上的白氣能清血熱,根上的黃氣能消水腫。”
“你這腦子喲……”陳婆婆笑著戳她的額頭,“比鎮上的郎中還靈。”
沒過幾天,村西頭的李奶奶來找陳婆婆,哭得直抹淚:“月娥妹子,你快去看看我家老頭子吧,咳得快喘不上氣了,臉都憋紫了……”
陳婆婆趕緊拎著藥箱,團子也揣好暖石跟了去。李爺爺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還發抖,喉嚨里“呼嚕呼嚕”的,像有痰堵著,臉色青一陣紫一陣。
“怕是風寒入了肺。”陳婆婆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我帶的藥怕是不夠。”
團子蹲在床邊,眼睛輕輕眨了眨——李爺爺身上裹著層厚厚的灰氣,像浸了水的棉花,壓得他喘不過氣,而在灰氣最濃的胸口,還纏著絲絲縷縷的黑氣,正往喉嚨里鉆。
“婆婆,他肺里有‘臟東西’。”團子小聲說,掏出兜里的暖石,放在李爺爺胸口。石頭立刻透出暖意,灰氣“滋滋”地退了些,李爺爺的咳嗽似乎輕了點。
“那咋辦?”李奶奶急得直搓手。
團子環顧四周,忽然指著窗臺上的一盆薄荷:“用那個葉子,再去山里找‘紫花地丁’,要花瓣上帶著藍氣的那種。”
陳婆婆雖不解“藍氣”是啥,還是趕緊讓兒子去山里找。團子則守在床邊,時不時用暖石碰一碰李爺爺的手腕,像在“搭橋”。她看見李爺爺氣脈里的綠氣慢慢活過來,順著石頭的暖意往胸口涌,一點點推著黑氣退去。
等紫花地丁找回來時,天已經擦黑了。團子親自把薄荷和地丁搗成泥,又讓陳婆婆加了點蜂蜜調成膏狀,小心地喂李爺爺服下。
“會有點苦,忍忍就好。”她像個小大人似的,用帕子擦了擦李爺爺的嘴角。
沒過半個時辰,李爺爺忽然猛地咳嗽起來,吐出一大口濃痰,顏色發黑,帶著股腥氣。他喘了幾口粗氣,竟能開口說話了:“水……渴……”
“好了好了!”李奶奶喜極而泣,“真是活菩薩喲!”
回家的路上,月光灑在小路上,像鋪了層銀霜。陳婆婆牽著團子的手,腳步輕快了不少。“你這本事,是老天爺賞的。”她輕聲說,“可記住了,不能亂用,也別讓人當成怪物。”
團子點點頭,攥緊了手里的暖石:“我只幫好人,幫受苦的。”
她忽然想起老槐樹上的綠氣,抬頭問:“婆婆,是不是所有病,都能在草木里找到藥方?”
“差不多吧。”陳婆婆說,“老輩人講,草木長在土里,吸的是日月精華,能治人間的病痛。”
團子沒說話,只是摸了摸口袋里的石頭。她好像懂了,那些草木的光,那些石頭的暖,都是天地給的“藥方”,而她的眼睛,不過是幫著找到它們罷了。
夜里,她又做了那個亮堂堂的夢。夢里有金色的光,有模糊的影子,還有無數草木在輕輕搖晃,像在跟她打招呼。這次,她好像聽見一個溫柔的聲音說:“萬物有靈,皆可入藥……”
第二天一早,團子就拉著陳婆婆去山里采草藥。她指著一株不起眼的小草說:“這個叫‘垂盆草’,莖上的綠氣能治瘡毒。”又撿起一朵小黃花:“這是‘蒲公英’,根須的黃氣能清肝火。”陳婆婆跟著她采了滿滿一筐,心里越發確定——自家團子,真的不是普通孩子。
而此時,東邊的河岸上,幾只水鳥正對著渾濁的水面發愁。它們不知道,那個揣著暖石的小姑娘,很快就會帶著草木的藥方,來幫這條生病的河“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