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黑石鎮的第三天,團子跟著貨郎走到一個岔路口。路口旁搭著個簡陋的草棚,棚下坐著個老頭,身穿洗得發白的道袍,手里搖著把破蒲扇,頭發胡子全白了,卻梳得整整齊齊,看著倒有幾分仙風道骨。
“小娃娃,往哪兒去呀?”老頭看見團子,眼睛一亮,蒲扇往腿上一拍,“我看你印堂發亮,是塊修仙的好材料啊!”
團子眨巴眨巴眼,看著老頭身上的氣——淡淡的灰氣裹著層虛浮的白氣,像蒙著層假面具,和老槐樹、紫蘇草的氣完全不一樣。“我去隔壁鎮,幫人治病。”
“治病?”老頭嗤笑一聲,蒲扇指了指自己的草棚,“那多累!跟我學本事,不用采藥不用碰臟東西,動動嘴皮子就能讓人把錢送來,還能被人當神仙供著,多好!”
貨郎在旁邊拉了拉團子的衣角,小聲說:“這是個賣假藥的神棍,前陣子在黑石鎮被趕跑了,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老頭聽見了,也不惱,反而湊近團子,壓低聲音:“你那石頭能發光是不是?正好!咱就說它是‘仙石’,你是‘天選童女’,我當你師父,咱演一出‘仙童降世’,保準吃香的喝辣的!”
他邊說邊比劃:“你就裝作能通神,我說啥你就應啥,我叫人磕頭你就亮石頭,完事了錢一人一半,不比你走斷腿治病強?”
團子皺起眉,往后退了一步:“我的石頭是治病的,不是騙錢的。”
“傻孩子。”老頭撇撇嘴,“治病哪有騙錢快?你看那些人,寧愿信我畫的符,也不信郎中開的藥,為啥?因為我會說啊!我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把死的說成活的,這才是本事!”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紙,上面用朱砂畫著歪歪扭扭的符號:“看見沒?這叫‘驅邪符’,其實就是燒紙灰泡水,可他們信啊!你那石頭比這管用多了,咱稍微演演,就能讓他們把家底都掏出來!”
團子看著那張黃紙,上面的灰氣濃得化不開,像沾了臟東西。“你這符不好,會害人的。”她認真地說,“上次有個大嬸喝了符水,肚子更疼了,還是用紫蘇治好的。”
老頭的臉僵了僵,隨即惱羞成怒:“不識抬舉!小屁孩懂啥?等你餓肚子的時候就知道,面子值幾個錢!”
貨郎趕緊拉著團子往前走:“別理他,咱們走。”
走了老遠,團子還回頭看,那老頭正對著兩個路過的村民唾沫橫飛地說著什么,手里舉著那張黃紙,臉上的“仙風道骨”早沒了,只剩滿眼的貪婪。
“他為什么要騙人呀?”團子問貨郎。
“為了錢唄。”貨郎嘆口氣,“有些人懶得干活,就想靠糊弄人過日子。可騙人的事長不了,你看他,在每個鎮子都待不久,遲早要栽跟頭。”
團子摸了摸口袋里的暖石,它安安靜靜的,帶著踏實的暖意。“我的石頭不會騙人,”她小聲說,“它的光,只幫該幫的人。”
傍晚時分,兩人終于到了隔壁鎮。鎮子比黑石鎮小些,卻更冷清,街上的人大多愁眉苦臉,不少人捂著胸口咳嗽,身上的灰氣雖沒黑石鎮重,卻透著股揮之不去的郁氣。
“這里的人好像不是被污氣纏上的,”團子蹲在一個咳嗽的大叔旁邊看了看,“是心里太悶,氣脈堵了。”
貨郎點點頭:“聽說這里前陣子丟了不少孩子,大家都急瘋了,吃不下睡不好,好多人就這么病倒了。”
團子心里一動,想起那個神棍老頭。或許,正是因為有太多人著急、害怕,才會被那些裝神弄鬼的人鉆了空子。
她摸了摸暖石,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些。治病不光要驅污氣,或許,還得先治好心里的慌。
夜里,團子躺在客棧的硬板床上,聽著窗外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攥緊了手里的石頭。她想起陳婆婆說的“人心定了,啥坎都能過”,或許,這個鎮子需要的不只是草藥,還有一點點能讓人安心的光。
第二天一早,她沒急著找病人,而是先去了鎮子的曬谷場,把帶來的草藥擺出來,學著陳婆婆的樣子,大聲說:“大家別慌,我是來幫忙的,不收錢!”
起初沒人理她,可當她用暖石幫一個哭鬧的孩子止住咳嗽,又說出孩子是“餓了加著涼”時,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團子沒說自己是“神醫”,只是安安靜靜地看氣、薦藥,偶爾用石頭幫人順順氣脈。她的話不多,卻總能說到點子上,那暖暖的白光落在人身上,不光驅散了郁氣,好像也驅散了心里的慌。
沒人注意到,路口的草棚空了。那個仙風道骨的老頭不知什么時候走了,或許是覺得這里沒油水可撈,或許是被曬谷場那片越來越亮的暖光,襯得自慚形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