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的火焰明明滅滅，映得朱雀巨大的羽翼忽明忽暗。它被玄鐵鎖鏈捆在熔巖石柱上，每根鎖鏈都纏著濃如墨的黑氣，隨著它的呼吸微微起伏，像在吸食它的神力。
團子蹲在離它不遠的地方，手里的蒼昊珠亮得發燙，白光絲絲縷縷纏向鎖鏈，黑氣遇著白光便“滋滋”消融，卻又很快從鎖鏈深處涌出，循環往復，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沒用的?！敝烊傅穆曇粝駸t的鐵塊在摩擦，帶著灼人的溫度，“這鎖鏈是用混沌濁氣煉的，除非……”它頓了頓，金色的眼眸落在團子臉上，那目光很深，像藏著千年的風霜，“除非有能號令混沌的力量。”
團子仰著頭看它，小臉上沾著煙灰，眼睛卻亮得驚人：“我能幫你。我的石頭能趕臟東西，我還認識很多草藥，它們的氣能幫你補力氣。”她說著，從竹筐里掏出紫花地丁和紫蘇，小心翼翼地遞過去，“你看，這些氣是亮的?！?/p>
朱雀的目光落在草藥上，又緩緩移回團子臉上，喉間發出低低的鳴叫，像在嘆息，又像在確認什么。它翅膀上的羽毛被燒得焦黑，卻在蒼昊珠的白光里，偶爾閃過一絲極淡的金紅，像被灰燼掩蓋的火星。
“你叫什么名字？”朱雀忽然問。
“陳團團?！眻F子答得脆生生的，“婆婆叫我團子?！?/p>
“團團……”朱雀重復了一遍，金色的眼眸微微瞇起，仔細打量著她。這孩子的眉眼，這雙能看透氣脈的眼睛，甚至握著蒼昊珠時那份渾然天成的親近，都讓它心頭那點模糊的猜測，漸漸清晰起來。
千年前，神界崩塌的最后一刻，它親眼看見元初神為了封印混沌濁氣，將自身神識化作碎片，散入三界。神諭說，當濁氣再臨，碎片會重聚，元初神將以新的形態歸來，帶著蒼昊珠，重定天地秩序。
可眼前的孩子，只是個六歲模樣的小娃娃，會為了一只受傷的山雀跑遍山坡，會把舍不得吃的米糕分給陌生的男孩，眼里只有純粹的善意，哪有半分神祇的威嚴？
“你的石頭，是從哪里來的？”朱雀又問，聲音放輕了些。
“在山澗撿的?！眻F子把蒼昊珠舉起來，白光在她掌心流轉，“它叫暖暖，會幫我趕走臟東西，還會讓我看見光?！?/p>
朱雀的目光落在蒼昊珠上，那熟悉的氣息幾乎要讓它落淚。這顆珠子，本是元初神的伴生神器，當年隨神一起消散，如今竟出現在這孩子手里，還認她為主……
它忽然想起什么，翅膀微微一動，一根焦黑的羽毛落在團子面前。羽毛上纏著絲極淡的黑氣，團子剛想用蒼昊珠去碰，就見那黑氣突然化作一個模糊的印記，閃了閃便消失了。
“這是……”團子眨眨眼。
“是千年前的濁氣印記?！敝烊傅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顫抖，“能讓它主動消散的，這世間除了……”它沒說下去，只是定定地看著團子，“你碰過這印記，有沒有覺得哪里不一樣？”
團子搖搖頭：“沒有呀，就是覺得它有點怕暖暖的光。”
朱雀沉默了?；蛟S，是自己想多了。神祇怎會是這般柔軟的模樣？可若不是，為何蒼昊珠會選中她？為何她能輕易凈化連神獸都束手的濁氣？為何每次看著她，自己體內那點被濁氣壓制的神力，都會微微復蘇？
“你幫我個忙，好不好？”朱雀忽然說。
“好呀！”團子立刻點頭。
“用你的石頭，碰一碰最粗的那根鎖鏈?！敝烊甘疽馑聪蜃约鹤笄白Φ逆i鏈，那里的黑氣最濃，幾乎凝成了實體。
團子聽話地走過去，踮起腳尖，把蒼昊珠輕輕貼在鎖鏈上。剎那間，白光暴漲，像一柄鋒利的劍，狠狠刺進黑氣深處。鎖鏈劇烈震動起來，發出刺耳的轟鳴，黑氣瘋狂地翻滾、嘶吼，卻在白光中寸寸消融，露出底下玄鐵原本的銀灰色。
更驚人的是，隨著黑氣消散，朱雀身上竟透出淡淡的金紅色光芒，羽翼上焦黑的部分，隱隱有了恢復的跡象。
“真的有用！”團子驚喜地拍手。
朱雀卻盯著她的背影，金色的眼眸里情緒復雜。剛才那一刻，它清晰地感覺到，蒼昊珠的力量并非單純凈化，更像是在“號令”——號令濁氣退散，號令鎖鏈臣服，這是只有元初神才能擁有的權柄。
可它終究沒說破。
這孩子現在過得很好，有疼她的婆婆，有惦記她的伙伴，活在人間最溫暖的煙火里。若她真是元初神，這份溫暖或許就是最珍貴的“神性”；若不是，這份純粹的善意，也足以讓它拼盡全力去守護。
“鎖鏈的黑氣，暫時還除不盡。”朱雀收斂了心緒，語氣恢復了平靜，“但你帶來的草藥，還有蒼昊珠的光，能讓我恢復些力氣。等我攢夠力氣，就能掙斷一根鎖鏈。”
團子用力點頭：“我每天都來給你送草藥！再讓暖暖幫你趕黑氣！”
“不用每天來。”朱雀說，“你沿著東邊的山路走，能到玄武守護的冰淵。那里的濁氣比火崖更重，玄武怕是撐不住了?！?/p>
“那你怎么辦？”團子急了。
“我等你回來?！敝烊傅慕鹕垌?，映著她小小的身影，“帶著能救我的‘光’，回來?！?/p>
它沒說的是，它等的或許不只是光，還有那個藏在孩子模樣下的，千年前的故人。
團子把蒼昊珠揣回口袋，又往朱雀身邊堆了好多帶著綠氣的草藥，才一步三回頭地往崖上爬。走到緩坡時，她忽然回頭，看見朱雀正望著她的方向，金色的眼眸在火光中閃著亮，像在為她引路。
“我會回來的！”她對著崖底大喊。
風聲里，仿佛傳來朱雀的回應，低沉而溫柔，像一句無聲的期許。
而崖底，朱雀看著她消失的方向，緩緩閉上眼。元初神也好，普通孩子也罷，只要這孩子帶著蒼昊珠走下去，三界就還有希望。
至于真相……等她自己慢慢發現，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