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冰淵，風里的寒氣越重，連陽光都透著股冷意。這天傍晚，兩人在山坳里找了處背風的石洞歇腳，老頭正用火石打火，忽然被團子拽了拽衣角。

“爺爺，你看這草。”團子指著洞口的三葉草，葉片被風吹得歪歪斜斜，卻偏偏朝著三個方向倒，“它們的氣好奇怪，一個往東，一個往西，還有一個……好像在轉圈。”

老頭湊過去看了看，又抬頭望了望天，忽然一拍大腿：“好小子，這是老天爺在給咱指路呢！”他從懷里掏出三枚銅錢，在手里掂了掂，“來，爺爺教你卜卦，看懂了這個，就知道前面的路能不能走。”

團子好奇地看著他把銅錢扔進一個破碗里，搖了搖，倒出來一看，兩枚正面朝上，一枚背面朝下。

“這叫‘少陰’，”老頭指著銅錢，眼神忽然變得認真，“像這草葉似的，陰陽相半，說明前面的路有險，但能過。”他又把銅錢收起來，“卜卦不是瞎猜，是看天地的氣。草往哪倒，風往哪吹，甚至石頭上的青苔長多厚，都是天地在說話，就看你能不能聽懂。”

團子似懂非懂，學著他的樣子拿起銅錢，攥在手心搖了搖。銅錢落地時，三枚全是正面。

“純陽！”老頭眼睛一亮，“這可是大吉之兆！說明冰淵里有轉機，玄武說不定……還有救！”

可他說著說著，眉頭又皺起來，盯著卦象看了半天，小聲嘟囔：“不對啊……純陽過剛，怕不是有什么變數……”

團子沒聽他嘟囔，只是盯著銅錢上的光。正面的氣是暖黃的，背面卻纏著絲極淡的灰，像被什么東西染過。“它們的氣不一樣。”她指著銅錢說，“正面的光亮，背面的有點暗。”

老頭愣了愣，拿起銅錢仔細看，果然在背面發現了幾不可見的黑斑，像是被濁氣熏過。“這卦……不準了。”他把銅錢扔回碗里，有點沮喪，“連銅錢都被濁氣染了，還卜個啥。”

“能準的。”團子撿起銅錢，用蒼昊珠的白光擦了擦，黑斑漸漸消了，背面也透出暖黃的氣，“你看，現在一樣了。”

老頭看著她手里的蒼昊珠，忽然笑了：“也是，有這寶貝在，啥濁氣染的東西，都能給它擦干凈。”他重新拿起銅錢，遞給團子，“來，再卜一次，這次聽你的。”

團子學著他的樣子搖卦，銅錢落地，一正兩反。

“少陰變少陽，”老頭摸著胡子，慢悠悠地說，“險中帶穩，說明得有人幫把手。你記著，到了冰淵，見了玄武，別光想著硬闖，得找‘活氣’——冰里沒凍住的水，沒枯透的草，甚至玄武眼睛里的光，都是轉機。”

他說著，從懷里掏出本破舊的小冊子，封面寫著“簡易卜法”，紙頁都快磨爛了。“這是我師父留下的，你拿著。”老頭把冊子塞進團子手里，“別當回事，就當看故事。里頭說‘卦象隨心，心明則卦靈’，你心里亮堂，比啥卦都管用。”

團子把冊子放進竹筐，摸著上面粗糙的紙頁，忽然想起陳婆婆的《草木淺識》。兩本書都舊舊的，卻都藏著別人不知道的學問。

夜里，石洞外刮起了寒風，像野獸在嚎叫。團子睡不著，就借著蒼昊珠的光翻那本卜卦冊子。里面畫著奇怪的符號，像老槐樹上的裂紋，又像冰淵里的凍紋。她明明不認識字，卻看得懂旁邊的小字——“遇坎則止，待水而通”“離為火，可融冰，亦能焚身”……

“這說的是冰淵吧？”她小聲對自己說。冰是坎，火崖的朱雀是離，朱雀的火能融冰，可要是太急，說不定會傷了玄武……

她正看得入神，老頭翻了個身，嘴里嘟囔著：“……元初神……別是個小丫頭……可這光……像啊……”

團子沒聽清，只是覺得他說的“元初神”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聽過。她摸了摸蒼昊珠，石頭暖暖的，像在說“別想啦，天亮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繼續趕路。越往前走，地上的積雪越厚，草木都凍成了冰雕，連空氣里的氣都透著白，冷得像要鉆進骨頭縫里。

“按卦象說，前面該有個山縫，能繞開冰崖的風口。”老頭對照著冊子，在雪地里找來找去，忽然指著一處被雪蓋住的裂縫，“在這兒！”

兩人扒開積雪，果然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山縫，里面竟沒那么冷，還能聽見滴答的水聲——是冰在融化。

“你看，”老頭得意地拍了拍冊子，“卦不說瞎話吧？”

團子卻盯著縫里的冰棱，它們的氣是亮的，像藏著光。“里面有活氣。”她說著，率先鉆了進去。

山縫里黑漆漆的，只有冰棱反射著微光。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忽然透出亮，還傳來低沉的喘息聲，像有什么龐然大物在呼吸。

“到了。”老頭壓低聲音，“記住卦象說的，找活氣，別硬來。”

團子點點頭，握緊了口袋里的蒼昊珠和那本卜卦冊子。她不知道玄武長什么樣，也不知道冰淵里藏著什么險，但她心里亮堂得很——就像老頭說的，心明了，路就不會錯。

冰縫盡頭的景象，漸漸在她眼前展開：一片巨大的冰湖中央，趴著只像龜又像蛇的巨獸，渾身被寒冰凍住，只露出兩只半睜的眼睛，瞳孔里映著微弱的光，像兩顆快要熄滅的星。

那就是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