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的寒氣像無數根細針,扎得人皮膚發疼。團子站在湖邊,看著冰中央那只巨大的玄武,心揪成了一團——它身上的冰殼厚得像堵墻,冰縫里纏著濃黑的濁氣,像一條條凍僵的蛇,死死勒著它的四肢。最讓人心疼的是它的眼睛,半睜著,瞳孔里的光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卻還在定定地望著天空,像是在等什么。
“它快凍僵了。”團子小聲說,口袋里的蒼昊珠微微發燙,白光透過石面滲出來,在冰面上映出一小片暖光,“它的氣好弱,像快熄滅的柴火?!?/p>
老頭湊到湖邊,用手敲了敲冰面,“咚”的一聲悶響,震得人手心發麻:“這冰凍了上千年,比玄鐵還硬,別說救它,靠近都難。”他翻著手里的卜卦冊子,眉頭皺得更緊了,“冊子上說‘離火融冰,需借東風’,離火是朱雀的火,可東風……哪來的東風?”
團子沒說話,只是盯著冰面下的玄武。她的眼睛泛起熟悉的癢意,這一次,她看見的不是氣,而是玄武冰殼下的心跳——很輕,很慢,像埋在凍土下的種子,還在倔強地搏動著,每跳一下,就有一絲極淡的藍光順著冰縫滲出來,很快又被寒氣凍住。
“它還有力氣。”團子指著冰面下的藍光,“它在等能幫它的人?!?/p>
她從竹筐里掏出之前朱雀給的那根焦黑羽毛,放在冰面上。羽毛一碰到冰,立刻冒出淡淡的金紅霧氣,像一小簇火苗,在冰面上燒出個銅錢大的小坑。
“有用!”老頭驚喜地拍手,“朱雀的羽毛帶火性,能融冰!”
可那點霧氣很快就散了,小坑又被新的冰覆蓋。團子摸了摸口袋里的蒼昊珠,忽然想起老頭教的卜卦——“離為火,可融冰,亦能焚身”。她不能用太烈的火,會傷到玄武的。
“得用溫和的火。”她說著,從竹筐里拿出艾草和紫蘇,又掏出打火石,“婆婆說,草藥燒的火能驅寒,還不傷元氣。”
老頭趕緊幫忙,在湖邊堆起一小堆干草,把草藥鋪在上面點燃?;鹈纭班枧尽钡靥?,帶著草木的清香,烤得人臉上暖暖的。奇怪的是,這火苗不像普通的火那樣往上竄,反而順著冰面往玄武的方向蔓延,像一條發光的小蛇,在冰面上畫出淡淡的綠痕。
綠痕過處,冰面漸漸變軟,冰縫里的濁氣像被燙到似的,絲絲縷縷地冒出來,很快被火苗燒成了灰。玄武冰殼下的藍光越來越亮,心跳也似乎快了些。
“再加把勁!”老頭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
就在這時,冰湖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冰面裂開無數道縫,濁氣像噴泉似的從縫里涌出來,比火崖的黑氣還要濃。玄武的眼睛猛地睜大,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像是在痛苦掙扎。
“不好!濁氣被逼急了!”老頭拉著團子往后退,“快躲開!”
團子卻站著沒動,她看見玄武的前爪在冰下動了動,像是想抓住什么。她忽然想起朱雀的話——“找活氣”,玄武的活氣在心里,在那跳動的藍光里。
她掏出蒼昊珠,迎著涌來的濁氣往前走,白光在她身前鋪開一道屏障,把濁氣擋在外面。走到冰湖中央,她蹲下來,把蒼昊珠貼在玄武眼睛對應的冰面上,輕聲說:“別怕,我幫你。”
蒼昊珠的白光順著冰面滲進去,和玄武的藍光融在一起,像兩股溫柔的水流,在冰下交織、蔓延。冰殼開始慢慢融化,不是被火燒化的,而是像春天的河冰那樣,一點點變軟、變薄,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甲殼,上面還沾著沒化完的碎冰,像綴著星星。
玄武的眼睛里忽然滾下兩顆巨大的冰淚,落在冰面上“啪”地碎了。它看著團子,眼神里不再是痛苦,而是感激,還有一絲了然——這孩子手里的珠子,這雙能看透冰下心跳的眼睛,像極了千年前那個驅散混沌的身影。
“謝……謝你……”玄武的聲音像冰棱碰撞,低沉而清晰。
冰殼徹底融化的那一刻,玄武龐大的身軀舒展開來,蛇形的尾巴輕輕一擺,就把剩下的濁氣卷起來,吞進了嘴里。它身上的藍光越來越亮,湖面的碎冰開始旋轉,像在跳舞。
“它在凈化濁氣!”老頭看得目瞪口呆。
團子站在玄武的前爪邊,看著它身上的藍光漸漸變得柔和,心里忽然暖暖的。她想起陳婆婆,想起老槐樹,想起黑石鎮的人,原來幫助別人,自己心里也會開出光來。
玄武低下頭,用鼻尖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一股清涼的氣息鉆進她心里,像喝了口冰泉?!巴鶘|走,”它說,“青龍在東海等你,它的角能劈開最深的黑暗。”
團子點點頭,把蒼昊珠揣回口袋。她知道,路還得繼續走,像老頭的卜卦冊子里說的那樣,“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離開冰湖時,老頭還在絮絮叨叨地說:“我就說卦象準吧!‘險中帶穩’,果然有轉機!下次我教你看星象,比銅錢還準……”
團子笑著聽他說,腳步輕快地踩在融化的雪水里。陽光透過云層照下來,冰湖反射著七彩的光,像撒了滿地的寶石。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蒼昊珠,又想起玄武的眼睛,忽然覺得,自己離那個藏在時光里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而東海的方向,海面正翻涌著異常的浪濤,一只青色的巨獸在深海里睜開了眼睛,龍吟聲穿透海水,像在呼喚久別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