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東海去的路,比想象中難走得多。翻過冰淵邊緣的雪山,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綿延的山谷,谷里常年彌漫著白蒙蒙的霧氣,連太陽都照不透,當地人叫它“迷霧谷”。
“這谷邪乎得很,”一個路過的采藥人提醒他們,“進去的人十有八九會迷路,有的人走著走著就繞回了原地,還有的……就沒出來過。”
老頭掏出卜卦冊子翻了翻,眉頭皺得像團亂麻:“冊子上就畫了個‘困’卦,連破解的法子都沒寫,看來是真不好走。”
團子卻盯著霧氣,眼睛微微發亮——她看見霧氣里纏著淡淡的灰氣,像被揉皺的紗,把谷里的路徑和氣脈都攪得亂七八糟。“是濁氣在搞鬼,”她小聲說,“它們把路的氣弄混了,所以人才會迷路。”
兩人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進谷。畢竟繞開山谷要多走半個月,青龍還在海里等著,耽擱不起。
剛進谷時,霧氣不算濃,還能看見兩旁的樹木。可走了不到半個時辰,霧氣就越來越重,五尺外的東西都看不清,腳下的路也變得模糊,分不清是泥土還是石頭。
“往哪走?”老頭舉著拐杖,試探著往前戳了戳,“我咋覺得……剛才這棵樹咱見過?”
團子蹲下來,摸了摸地上的草。草葉上的氣是向東的,可旁邊石頭的氣卻指向西邊,像兩個吵架的人。“它們的氣反著來,”她皺起眉,“濁氣把方向弄反了。”
她掏出蒼昊珠,想讓白光驅散霧氣,可石頭剛亮起來,霧氣就像有生命似的涌過來,把白光裹在中間,沒多久,光就弱了下去。
“沒用!”老頭趕緊把她拉回來,“這霧會吞光!”
更糟的是,他們走了大半天,居然真的繞回了原地——那棵被老頭刻了記號的歪脖子樹,就戳在眼前。
“邪門!太邪門了!”老頭氣得用拐杖敲樹,“咱明明一直往前走,咋又回來了?”
團子沒說話,只是坐在地上,摸了摸口袋里小石頭送的鵝卵石。石頭涼絲絲的,上面的土黃色氣脈很穩,不像周圍的草木那樣混亂。“它好像知道方向。”她忽然說,把鵝卵石放在地上。
只見鵝卵石輕輕轉了轉,最終尖端指向了南方。
“這石頭……成精了?”老頭看得直瞪眼。
“是土氣在幫它。”團子撿起鵝卵石,“泥土的氣不會騙人,它們知道真正的路在哪。”
兩人跟著鵝卵石的指引往前走,果然沒再繞圈。可走了沒多久,霧氣里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有人在哭,又像有人在笑,聽得人心里發毛。
“誰?”老頭舉起拐杖,警惕地環顧四周。
聲音卻消失了,只有霧氣在身邊繞來繞去,像無數只手在拉扯他們的衣服。團子忽然覺得頭暈,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歪脖子樹、石頭、草叢……全都在原地打轉,看得她胃里直翻騰。
“別睜眼!”老頭趕緊捂住她的眼睛,“是幻象!這霧會讓人看見不想見的東西!”
團子閉上眼睛,可腦子里卻浮現出陳婆婆的臉——婆婆正坐在灶臺前抹眼淚,嘴里念叨著“團子咋還不回來”。她心里一緊,差點就想轉身往回跑。
“別信!是假的!”老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點急,“你婆婆現在說不定正給你曬紅薯干呢,等你回去吃!”
這話像盆冷水,讓團子清醒了些。她死死攥住手里的鵝卵石,感受著那點踏實的土氣,又摸了摸蒼昊珠,石頭的暖意透過掌心傳來,像在說“別怕”。
“我沒事。”她睜開眼睛,眼前的幻象已經消失了,霧氣雖還濃,卻不再讓人頭暈。
老頭松了口氣,抹了把汗:“這谷比火崖、冰淵都陰損,火和冰是明著來,它是暗著捅刀子,專挑人心里軟的地方下手。”
接下來的路,他們走得格外小心。無論霧氣里傳來什么聲音,無論眼前出現什么景象,都只跟著鵝卵石的指引走。餓了就啃口干糧,渴了就喝隨身攜帶的水,累了就背靠背歇一會兒,誰也不說話,卻像兩棵扎根在土里的樹,互相靠著,就不容易被風吹倒。
走到第三天傍晚,霧氣忽然淡了些,前方隱約出現了光亮。
“是出口!”老頭激動地喊道。
可就在這時,團子懷里的蒼昊珠突然燙得厲害,她低頭一看,只見霧氣里鉆出無數條灰黑色的“小蛇”,全是濃縮的濁氣,正朝著他們撲過來!
“不好!它們怕我們出去,來攔路了!”老頭把團子護在身后,舉起拐杖就打,可拐杖穿過“小蛇”的身體,根本沒用。
團子趕緊掏出蒼昊珠,這次她沒讓白光散開,而是把力量聚在一點,像根鋒利的針,狠狠刺向最前面的“小蛇”。“滋啦”一聲,“小蛇”被白光刺穿,瞬間化成了灰。
“這樣管用!”她喊道,舉著石頭往前沖。
老頭也反應過來,撿起地上的枯枝,學著她的樣子,用枯枝沾著蒼昊珠散出的微光,去掃那些“小蛇”。兩人一老一小,背靠著背,在霧氣里左沖右突,像兩只護著巢穴的小獸。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后一條“小蛇”被打散時,前方的光亮越來越清晰,霧氣像潮水般退去,露出了谷外的景象——一片開闊的草地,遠處已經能看見淡淡的海平面了。
“出來了……真出來了……”老頭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道袍被劃破了好幾處,頭發亂得像雞窩。
團子也累得夠嗆,靠在老頭身邊,手里還緊緊攥著鵝卵石和蒼昊珠。石頭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卻帶著種打過勝仗的踏實。
她望著遠處的海平面,心里清楚——迷霧谷只是前奏,真正的挑戰,在那片被黑氣籠罩的東海里。可經過這一路的挫折,她不再像剛出發時那樣懵懂無畏,也不再急于求成。
就像陳婆婆熬藥,總得先熬過那些苦澀的步驟,藥湯才能治病。
“歇夠了嗎?”老頭喘勻了氣,戳了戳她的胳膊,“前面就是海邊了,咱……還走嗎?”
團子抬起頭,眼里的光比來時更穩了:“走。”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道倔強的線,一頭連著身后的迷霧谷,一頭指向遠方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