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破開青光海水時,海底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不再是墨色的混沌,而是透著層層疊疊的藍,像無數塊琉璃疊在一起,隱約能看見一條青色的巨影在深處盤旋,每一次擺尾,都激起細碎的光粒,像撒了把星星。
“是青龍!”陳玄風握緊船槳,聲音發顫。他眼里的老淚差點掉下來,活了大半輩子,見過山精水怪,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親眼見到傳說中的四象神獸,還是在這樣危急的時刻。
團子趴在船邊,手指輕輕點著水面。蒼昊珠的白光透過船板,在水里織成一張亮網,網住那些試圖靠近的黑氣。她看見青龍的身軀比在冰湖見到的玄武還要龐大,青色的鱗片本該像寶石般璀璨,此刻卻蒙著層灰黑,尤其是頭上那對崢嶸的角,被最濃的黑氣纏著,像被套上了鐵箍,每根角尖都在微微發抖,像是在忍痛。
“它在幫我們擋黑氣?!眻F子輕聲說。那些原本該涌向木船的濁氣,全被青龍的身軀攔在外面,它每擋一下,鱗片上的灰黑就重一分,看得人心里發緊。
陳玄風從懷里掏出最后三枚銅錢,手一抖,銅錢落在船板上,竟是罕見的“三陽開泰”卦。他卻沒半分喜色,眉頭擰成了疙瘩:“卦象說‘破局在角,需借天光’,可這天光……”他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星空雖亮,卻離海面太遠,根本照不透深海的濁氣。
話音剛落,青龍忽然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震得海水劇烈起伏,木船像片葉子似的晃悠。只見它猛地擺尾,用盡全力往水面沖來,頭上的雙角刺破海水,帶起兩道沖天的水柱,水柱里裹著無數黑氣,像兩條扭曲的蛇。
“它要把角送上來!”陳玄風突然明白過來,趕緊用船槳穩住木船,“團子!快用蒼昊珠!”
團子早已掏出石頭,白光在她掌心凝成一道光柱,直直射向青龍的角。光柱剛碰到龍角,就聽見“滋啦”一聲爆響,黑氣像被點燃的油脂,瘋狂地燃燒起來,發出刺鼻的焦味。青龍疼得悶吼一聲,卻死死挺著,任由白光順著龍角往身體里鉆。
“再加把勁!”陳玄風從竹筐里翻出所有帶陽氣的草藥,艾草、干姜、紫蘇,一股腦扔進水里,“用草木氣幫它!”
草藥遇著白光,立刻化作點點綠火,纏向青龍的鱗片,那些蒙在鱗片上的灰黑遇著綠火,開始簌簌脫落,露出底下亮得晃眼的青。青龍像是受到了鼓舞,龍吟聲越發響亮,雙角上的黑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露出原本的玉色,角尖甚至開始泛出淡淡的金光。
可就在這時,海底突然翻涌起更濃的黑氣,像從地脈里冒出來的墨汁,瞬間纏住了青龍的尾巴。青龍的沖勢猛地一頓,鱗片上剛褪去的灰黑又爬了上來,連帶著龍角上的金光都黯淡了幾分。
“是混沌余燼!”陳玄風臉色大變,從船板上抓起那本缺頁的卜卦冊子,狠狠撕下最后幾頁,用蒼昊珠的白光點燃,“這冊子浸過師父的道力,能擋一陣子!”
燃燒的紙頁飄向海底,果然在黑氣上燒出幾個洞??蓻]等他們松口氣,更多的黑氣涌了上來,像潮水般淹沒了紙火,甚至順著船板往上爬,要往木船里鉆。
團子忽然想起在迷霧谷的情形,那時的濁氣也是這樣無孔不入,是陳玄風用身體護著她,才沒讓她被黑氣纏上。她咬了咬牙,突然站起來,把蒼昊珠往陳玄風手里一塞:“爺爺,你拿著石頭擋黑氣,我去幫青龍!”
“胡鬧!”陳玄風想拉住她,卻被她靈活地躲開。只見團子抓住船舷,深吸一口氣,竟直接跳進了海里。
海水冰涼,卻被蒼昊珠的余光護著,黑氣近不了身。她像條小魚似的,順著青龍的鱗片往下游,很快就到了龍角旁邊。那些剛被白光驅散的黑氣又涌了回來,她干脆把額頭貼在龍角上,用自己的體溫去焐那冰涼的角尖,同時把心里所有的念頭都集中在一點“別怕,我在”。
奇跡發生了。當她的額頭碰到龍角時,蒼昊珠的白光突然暴漲,不再是之前的柔和光柱,而是化作無數道鋒利的光刃,順著龍角往黑氣最濃的地方鉆。青龍像是感覺到了什么,猛地抬頭,雙角刺破海面,直沖天穹,竟把頭頂的青龍七宿星光都引了下來!
星光與白光交織在一起,像一把巨大的劍,狠狠劈向纏在龍角上的黑氣。只聽一聲凄厲的尖嘯,黑氣瞬間潰散,化作點點飛灰,被海水卷走。青龍的雙角徹底露了出來,玉色的角身映著星光,竟在頂端開出兩朵小小的青色花,花瓣上還沾著光粒,像剛從星河里撈出來的。
“成了!”陳玄風在船上大喊,老淚終于掉了下來。
青龍緩緩低下頭,金色的眼眸溫柔地看著水里的團子,用鼻尖輕輕蹭了蹭她的頭發,像在道謝。它身上的鱗片徹底恢復了亮青色,每片鱗上都映著星象,像把整個星空都披在了身上。
團子笑著伸出手,摸了摸青龍的鱗片,冰涼的鱗片下,能感覺到有力的心跳,像深海的潮汐,沉穩而堅定。她知道,青龍自由了。
當青龍用尾巴輕輕把團子送回木船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朝陽從海平面升起,金色的光灑在海面上,也灑在青龍龐大的身軀上,把它照得像尊活的神像。
陳玄風把蒼昊珠還給團子,看著她掌心的石頭,忽然嘆了口氣:“我現在信了,你這丫頭……真不是普通人?!?/p>
團子沒接話,只是望著青龍。只見青龍在水面盤旋三圈,忽然朝著東方游去,雙角上的青光與天邊的朝陽融在一起,像在為他們引路。
“它要帶我們去見最后一位神獸?”陳玄風問。
團子點點頭,握緊了蒼昊珠。她知道,四象聚齊的日子不遠了,而那個藏在她身上的秘密,也快要揭曉了。
木船跟著青龍往東方駛去,海水清澈得能看見底下的珊瑚和游魚,再也沒有一絲黑氣。團子趴在船邊,看著水里自己的倒影,忽然覺得,這一路的辛苦,都值了。
就像陳婆婆說的,熬藥的火候到了,再苦的藥,也能熬出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