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醫院走廊，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化不開。蘇晚晴蜷縮在ICU病房外的塑料椅上，手機屏幕亮著最后一條短信——“若明日再不繳納手術費，將暫停所有治療”。

玻璃窗內，父親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監護儀上跳動的曲線像一條脆弱的生命線。三個月前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不僅讓父親陷入深度昏迷，更將本就搖搖欲墜的蘇家徹底拖入深淵。叔父蘇振天以“代管”為名侵吞了公司所有資產，留給她的只有一屁股債務和這間冰冷的病房。

她摸出懷里那個被體溫焐熱的絲絨盒子，打開。碎裂的月光石在手機電筒的微光下，折射出細碎而悲涼的光芒。這是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說“危難時能保你周全”。可現在，它連自己都保不住，反倒成了晚宴上那場羞辱的見證。

口袋里的硬幣叮當作響，那是她變賣所有設計手稿后僅剩的積蓄——夠買一份最便宜的盒飯，卻連一天的ICU費用都付不起。

蘇晚晴站起身，走到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夜風從半開的窗戶灌進來，帶著夏末的燥熱和絕望。她望著樓下車水馬龍，這座曾見證蘇家輝煌的城市，如今像一張巨大的網，正一點點收緊，要將她徹底吞噬。

“需要幫忙嗎？”

一個低沉平穩的男聲突然在身后響起。蘇晚晴驚得轉身，看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站在陰影里，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氣質沉穩得像塊萬年寒冰。他手里拿著一個燙金封皮的文件夾，在昏暗的光線下，能看到封面上顧氏集團的徽標。

是顧夜塵的人。

蘇晚晴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警惕地攥緊了口袋里的盒子：“我不認識你。”

“我是顧總的特助，林舟。”男人微微頷首，語氣聽不出情緒，“顧總讓我來送一樣東西。”他上前一步，將文件夾遞過來，“蘇小姐可以先看看。”

文件夾的質感細膩冰涼，像顧夜塵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睛。蘇晚晴猶豫著翻開，第一頁“婚前協議”四個加粗的黑體字，像驚雷般炸得她頭暈目眩。

“你什么意思？”她的聲音發顫，指尖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顧夜塵想干什么？”

“顧總需要一位名義上的未婚妻，為期一年。”林舟的聲音依舊平穩，像在陳述一份普通的商業合同，“作為回報，顧氏將承擔蘇先生所有的治療費用，包括后續可能產生的康復費用。此外，協議到期后，您還將獲得一筆五百萬的補償金。”

蘇晚晴的心臟狂跳起來。治療費用、五百萬……這些數字像救命稻草，死死勾住了她瀕臨崩潰的神經。可代價是扮演顧夜塵的未婚妻？那個在晚宴上把她的尊嚴踩在腳下的男人？

“他為什么選我？”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顧氏集團的總裁，想要多少名媛淑女沒有？”

林舟推了推眼鏡：“這不是您需要考慮的問題。您只需要知道，這是目前能讓蘇先生得到最好治療的唯一途徑。”他抬腕看了看表，“顧總給您的時間不多，天亮前需要答復。”

走廊的聲控燈突然熄滅，黑暗瞬間將兩人吞噬。蘇晚晴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還有監護儀傳來的、象征父親生命的滴滴聲。她想起父親清醒時的樣子，那個總把“晚晴的設計最有靈氣”掛在嘴邊的男人；想起母親臨終前，拉著她的手說“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父親要活下去，她也要。

“協議里說，‘名義上的未婚妻’，具體需要做什么？”她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配合顧總出席必要的公開場合，應對顧家的家族聚會。”林舟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協議期間，雙方不得干涉彼此的私人生活，更不能產生實質性的感情糾葛。簡單來說，蘇小姐只需要扮演好‘顧太太’這個角色，其他的無需操心。”

蘇晚晴翻開最后一頁，顧夜塵的簽名龍飛鳳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下方留著給她的空白處，像一個張開的陷阱。

“如果我拒絕呢？”她問，盡管知道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顧總從不強人所難。”林舟的語氣里聽不出嘲諷，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只是蘇先生的主治醫生剛才向我透露，他的顱內壓持續升高，今晚可能是最后的窗口期。”

最后三個字像重錘，狠狠砸在蘇晚晴的心上。她猛地站起身，沖向ICU病房的玻璃窗。父親的臉在儀器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胸口微弱的起伏仿佛隨時會停止。

她不能失去父親。絕不。

“我簽。”

當這兩個字從嘴里說出來時，蘇晚晴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她扶著墻壁，慢慢走回林舟面前，在黑暗中摸索到筆的位置。筆尖劃過紙張的瞬間，她仿佛聽到了自己尊嚴碎裂的聲音，和那顆月光石一樣，再也無法復原。

林舟接過簽好的協議，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黑色的銀行卡：“這是第一筆治療費，已經匯入醫院賬戶。顧總會安排最好的醫療團隊接手蘇先生的治療。”他頓了頓，補充道，“明天上午十點，我會來接您去顧家莊園，參加周末的家宴。顧總希望您能盡快進入角色。”

腳步聲漸漸遠去，走廊里只剩下蘇晚晴一個人。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看著那張銀行卡，突然覺得無比諷刺。幾個小時前，她還在為顧夜塵扔在地上的支票感到屈辱，現在卻主動簽下了一份把自己當作商品出售的契約。

手機突然亮起，是醫院繳費處發來的短信：“您已成功繳費50萬元，感謝您的配合。”

蘇晚晴走到ICU窗前，輕輕將手貼在冰冷的玻璃上，對著里面昏迷的父親低聲說：“爸，再等等我。等我……等我把一切都弄清楚，就來接您回家。”

監護儀上的曲線似乎平穩了些，像是在回應她的承諾。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晚晴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憔悴的自己。眼底的紅血絲清晰可見，嘴唇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她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拿出林舟留下的地址——顧家莊園，位于城市北郊的半山腰，是這座城市里人人皆知的頂級豪宅區。

出租屋里還有幾件像樣的衣服，是母親生前為她準備的。蘇晚晴回去簡單收拾了一下，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突然想起小時候在這里舉辦的生日派對，父親笑著給她戴上生日帽，母親在廚房忙碌著……那些溫暖的記憶像潮水般涌來，讓她眼眶發熱。

她鎖上門，將鑰匙放在門口的消防栓箱里——這個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以后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

上午十點，黑色的賓利準時停在樓下。林舟打開車門，語氣依舊公式化：“蘇小姐，請上車。顧總在莊園等您。”

車子平穩地駛離市區，朝著北郊的方向開去。蘇晚晴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心里像壓著一塊巨石。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是顧夜塵變本加厲的羞辱，還是顧家其他人的刁難？

但她別無選擇。

一個小時后，賓利駛入顧家莊園的大門。鐵藝大門上雕刻著繁復的花紋，兩旁的噴泉噴出優美的弧線，修剪整齊的草坪像綠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那棟像城堡一樣的主樓前。

這就是顧夜塵生活的世界，和她有著云泥之別。

林舟將她領到客廳。巨大的水晶燈懸掛在穹頂，墻壁上掛著價值不菲的油畫，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雪松香氣。顧夜塵坐在沙發上，穿著一身灰色的家居服，手里拿著一份報紙，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輪廓。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目光落在蘇晚晴身上，帶著審視的意味。

“坐。”他指了指對面的沙發，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蘇晚晴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緊張得手心冒汗。

“下午的家宴，會有一些親戚過來。”顧夜塵放下報紙，身體微微前傾，黑眸里帶著一絲警告，“記住你的身份，別給我惹麻煩。”

“我知道。”蘇晚晴低聲說，“只是扮演你的未婚妻，不會出錯。”

顧夜塵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最好是這樣。”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還有，別妄想用這份協議來要挾我，或者產生什么不該有的心思。對我來說，你不過是個拿錢辦事的工具。”

他的話像冰錐，刺得蘇晚晴心口發疼。但她強迫自己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顧總放心，我對您這樣的人，沒什么興趣。我們只是交易關系，我很清楚。”

顧夜塵的眼神冷了幾分，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反駁。他轉身走向樓梯：“林舟會帶你去樓上的房間，換件得體的衣服。”

看著他消失在樓梯轉角的背影，蘇晚晴緊繃的肩膀才垮了下來。她知道，從簽下協議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經駛入了一條完全陌生的航道。前方是暗礁密布的深海，還是能看到曙光的彼岸，她一無所知。

但她必須走下去。為了父親，也為了查明當年的真相。她隱隱覺得，父親的車禍，叔父的篡位，還有顧夜塵突然提出的契約，之間似乎有著某種聯系。

林舟將她領到二樓的一間客房。房間寬敞明亮，衣帽間里掛滿了各種名牌服飾和首飾。“這些都是為您準備的，蘇小姐可以隨意挑選。”

蘇晚晴走到窗邊，看著莊園里精致的花園。遠處的城市輪廓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像一個遙遠的夢。她拿起一件米白色的連衣裙，料子柔軟順滑，是她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品牌。

換上裙子，她站在鏡子前。鏡中的女孩面容憔悴，但眼神里卻多了一絲以前沒有的堅定。蘇晚晴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蘇晚晴，從今天起，你要學會偽裝，學會堅強。不管遇到什么困難，都不能倒下。”

下午三點，賓客陸續到來。客廳里漸漸熱鬧起來，歡聲笑語透過門縫傳進來。蘇晚晴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朝著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