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彩票站的情報網(wǎng)與金鐲子幻覺（續(xù)）

老楊抱著衛(wèi)生紙卷沖進倉庫外的走廊時，冰紅茶的甜香順著門縫鉆進來，混著倉庫里的紙漿味，竟釀出點奇異的清爽。他把最后一卷紙碼到貨架頂層，拍了拍手上的灰，剛要轉身，后腰突然撞到個硬邦邦的東西——低頭一看，是個半人高的紙箱，上面印著“進口巧克力”，邊角被壓得皺巴巴的。

“這玩意兒咋在這兒？”老楊嘀咕著蹲下去，手指摳開紙箱蓋。里面的巧克力包裝印著外文，金箔紙裹得閃瞎眼，一看就不便宜。他數(shù)了數(shù)，整整二十塊，每塊都比超市賣的“情人節(jié)特供”大一圈。

“張經(jīng)理藏的？”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昨天卸貨時，經(jīng)理抱著這箱巧克力往倉庫跑，當時還說“給老婆買的”。可現(xiàn)在這箱貨明顯沒拆封，倒像是被遺忘的臨期貨。

老楊的手指在巧克力包裝盒上蹭了蹭，金箔紙的涼意順著指尖爬上來，突然竄出個念頭：這巧克力要是賣給小區(qū)里的年輕情侶，一塊能賺五塊，二十塊就是一百塊——夠買五十張彩票的！

“五十張！”他心臟砰砰跳，趕緊把紙箱蓋好，往貨架最里面推了推。等會兒趁經(jīng)理不注意，先藏到蛇皮袋里，下班找個沒人的地方清點。他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就說“幫您挪到里面，免得被老鼠啃”。

正琢磨著，倉庫門“吱呀”一聲開了，張經(jīng)理舉著冰紅茶走進來：“老楊，活兒干完了？過來喝汽水！”

老楊嚇得手一哆嗦，趕緊直起身：“完了完了！經(jīng)理您看，這紙碼得多齊整，跟列隊似的！”

張經(jīng)理瞥了眼貨架，嘴角勾了勾：“行啊老楊，比你數(shù)彩票號碼利索。”他把冰紅茶遞過去，瓶蓋已經(jīng)擰開了，“快喝，冰鎮(zhèn)的，特意給你留的。”

老楊接過來猛灌了一大口，甜絲絲的氣泡在喉嚨里炸開，剛才搬紙卷的累勁兒消了一半。他眼珠一轉，故意往巧克力紙箱的方向瞟了瞟：“經(jīng)理，那箱糖……是進口的？”

張經(jīng)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突然笑了：“哦，那是前陣子進的貨，臨期了沒賣完，本來想帶回家給我閨女，忘了。”他踢了踢紙箱，“你要是想要，拿兩塊回去給孫子嘗嘗，剩下的我明天扔。”

“扔了？”老楊眼睛都直了，“這多可惜啊！我看小區(qū)里的小年輕就愛吃這金貴玩意兒，要不……我?guī)湍幚硖幚恚俊?/p>

“處理？”張經(jīng)理挑眉，“你打算咋處理？”

“就……就按臨期價賣，一塊兩塊的，能回點本是點啊！”老楊說得一本正經(jīng)，手卻在背后偷偷掐了掐自己——五十張彩票的錢，就藏在這箱巧克力里呢！

張經(jīng)理盯著他看了三秒，突然哈哈大笑：“行！給你了！賣多少錢歸你，就當是你歸置衛(wèi)生紙的加班費。”他拍了拍老楊的肩膀，“不過說好，別坑人家小年輕，一塊錢一塊，差不多得了。”

“哎！好嘞！”老楊樂得嘴都合不攏，趕緊把紙箱往蛇皮袋里塞。二十塊巧克力，一塊一塊錢，就是二十塊——夠買十張彩票的！剛才算錯了，不過十張也不少了，他心里的小算盤又噼里啪啦響起來。

張經(jīng)理看著他忙乎的背影，掏出手機給王秀蓮發(fā)微信：“你家老楊盯上我那箱巧克力了，我讓他拿去賣，一塊錢一塊。”

王秀蓮秒回：“他肯定得偷偷漲價，你別拆穿他，讓他賺點買彩票的本錢——省得天天惦記撿硬幣。”

張經(jīng)理笑著回了個“OK”的表情，轉身走出倉庫時，聽見老楊在里面嘀咕：“二十塊，能買十張……不對，要是賣兩塊，就是四十……”

倉庫里的白熾燈把老楊的影子拉得老長，他正蹲在地上數(shù)巧克力，手指在金箔紙上蹭來蹭去，像在摸一張張彩票。冰紅茶放在旁邊，瓶身上凝的水珠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濕痕，像個沒畫完的句號。

下班時，老楊背著塞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面裝著九塊臨期面包、一瓶生抽、兩瓣蒜，還有那箱進口巧克力。他沒直接回家，繞到小區(qū)后門的彩票站，玻璃門上的“恭喜中獎”紅貼紙被太陽曬得褪了色，里面的老板娘正趴在柜臺上打盹。

“李姐，忙著呢？”老楊湊過去，聲音壓得低低的。

李姐驚醒過來，揉了揉眼睛：“是老楊啊，今天不買彩？”

“買！咋不買！”老楊搓著手笑，“不過先跟你打聽個事兒——你這有沒有人收那個……進口巧克力？”

李姐挑眉：“你有？”

“有！二十塊，金箔紙的，老貴了！”老楊壓低聲音，“我想換點零錢買彩票，你要是有路子……”

“多大點事兒！”李姐從柜臺底下摸出個塑料袋，“我兒子就愛吃這個，給我吧，一塊兩塊的你說個數(shù)。”

老楊眼珠一轉：“李姐你看，這是進口的，臨期歸臨期，味道不差……就兩塊錢一塊？”

李姐瞥了眼塑料袋里的巧克力，突然笑了：“老楊，你當我沒見過啊？超市臨期處理一塊錢一塊，你還想賺我差價？”她掏出五十塊錢遞過去，“給你五十，別找了，就當是我?guī)湍銚Q零錢——不過得答應我，今天最多買十張彩票，多了不給你打。”

“哎！好嘞！”老楊接過錢，心里樂開了花——五十塊，能買二十五張彩票！李姐果然是自家人，比賣小年輕劃算多了。他趕緊報了組號碼：“就昨天那組，5、9、17、31……再加點今天的，倉庫里數(shù)的蒼蠅數(shù)，1、2、3……”

李姐一邊打票一邊笑：“你這號碼越來越邪乎了，蒼蠅數(shù)都用上了。”

“這叫接地氣！”老楊接過彩票，小心翼翼地塞進貼身的口袋里，“中了獎我請你吃糖水！”

“我等著！”李姐揮揮手，“趕緊走吧，劉阿姨剛才還來問你呢，說醬油都快放涼了。”

“哎！這就去！”老楊背上蛇皮袋，腳步輕快地往劉阿姨家走。路過垃圾桶時，他掏出那九塊面包，往收廢品的老張頭常待的角落一放——剛才賣巧克力賺了五十，面包錢就省了，反正張經(jīng)理也說記損耗了。

劉阿姨住在三樓，老楊爬到二樓就聽見屋里傳來麻將聲。他敲了敲門，門立馬開了，劉桂香探出頭來，臉上還貼著張“輸”字貼紙：“可算來了！快進來，正好三缺一！”

老楊把醬油和蒜遞過去，眼睛往屋里瞟：“您這是……打牌呢？”

“可不是嘛，跟你王姐她們湊個局。”劉阿姨拉著他往里走，“正好缺個人，你來替我兩把，我去拌涼菜。”

屋里果然坐著王秀蓮和小區(qū)門口開雜貨鋪的趙嬸，桌上擺著瓜子和茶水，王秀蓮看見老楊，嘴角差點撇到耳根：“喲，楊大經(jīng)理來了？今天沒研究彩票啊？”

“研究啥呀，先打牌！”老楊搓著手坐下，眼睛卻在牌桌上掃來掃去——麻將牌的數(shù)字是1到9，說不定能湊組彩票號碼。

劉阿姨進廚房前，偷偷往老楊手里塞了個東西，他攥緊一看，是個油紙包，里面是兩個糖糕，還熱乎著呢。“趕緊吃，別讓你老伴看見，不然又說我慣著你。”劉阿姨壓低聲音說，轉身進了廚房。

老楊心里暖烘烘的，三口兩口把糖糕吞了，甜香混著芝麻味在嘴里散開，比冰紅茶還舒坦。他摸了摸兜里的彩票，突然覺得——就算中不了獎，有這糖糕吃，也值了。

“發(fā)什么呆？該你摸牌了！”王秀蓮用麻將牌敲了敲桌子。

老楊趕緊摸牌，一上手就摸到個“九萬”，他眼睛一亮——這不就是醬油瓶上的數(shù)字嗎？接著又摸了個“五萬”，跟“九萬”湊一對，正好是5和9！他心里的小算盤又開始響，手里的牌打得卻亂七八糟，沒一會兒就輸了五塊錢。

“你這牌打得，還不如你數(shù)彩票號碼呢！”趙嬸笑著說，“我聽說你最近天天研究中獎號碼，有啥訣竅沒？”

“訣竅嘛……”老楊神秘兮兮地湊近，“得接地氣，比如超市的醬油價、倉庫的蒼蠅數(shù)……”

“打住！”王秀蓮打斷他，“又開始胡扯了！再提彩票，我就把你藏面包的事兒告訴張經(jīng)理！”

老楊趕緊閉嘴，心里卻不服氣——等我中了獎，給你們每人買個金鐲子，看你們還笑不笑！

這時劉阿姨端著拌好的涼菜出來，拍了拍手：“別打牌了，先吃點東西！老楊，嘗嘗我用你買的生抽拌的黃瓜，看看味兒咋樣。”

老楊夾了一筷子，脆生生的，帶著生抽的鮮和蒜的香，比他在家吃的紅薯好吃多了。他嘴里塞滿黃瓜，含糊不清地說：“好吃！比彩票還香！”

屋里的人都笑了，麻將牌散在桌上，像一堆沒中獎的號碼，可笑聲卻比中了獎還熱鬧。老楊看著眼前的涼菜、糖糕，還有手里沒打完的牌，突然覺得——這日子，好像比中彩票還甜。

可他不知道，劉阿姨偷偷把他輸?shù)奈鍓K錢塞回了他的褲兜，王秀蓮正對著趙嬸使眼色，倆人憋著笑，打算等會兒把老楊的彩票換成刮刮樂，讓他好歹中個五塊十塊的，樂呵樂呵。

窗外的太陽慢慢落下去，把天邊染成金紅色，像老楊兜里那張沒中獎的彩票。蛇皮袋里的巧克力還沒賣，可他已經(jīng)忘了這回事，正跟著大家搶最后一塊糖糕，笑聲從窗戶縫鉆出去，驚飛了樹上的麻雀。

這一晚，老楊沒夢見金鐲子，夢見自己中了一箱冰紅茶，他分給張經(jīng)理、劉阿姨、王秀蓮，還有彩票站的李姐，每個人手里都舉著一瓶，氣泡在夕陽下閃閃發(fā)光，像無數(shù)個沒說出口的小確幸。

第二天一早，老楊被手機鈴聲吵醒，是張經(jīng)理打來的：“老楊，趕緊來超市，有好事！”

他趿拉著鞋跑到超市，看見門口圍了一群人，張經(jīng)理舉著個大喇叭喊：“臨期巧克力大促銷！一塊錢一塊，買二送一！”

老楊擠進去一看，昨天那箱巧克力被擺在了促銷臺上，王秀蓮和劉阿姨正幫著吆喝，趙嬸帶著小區(qū)的小年輕來買，一會兒就賣了大半。

“經(jīng)理，這……”老楊愣住了。

張經(jīng)理把他拉到一邊：“我跟你說，這巧克力我查了，還有半個月才過期，昨天逗你玩呢。賣的錢歸你，算你加班費——不過得記賬，月底扣你摔可樂的錢。”

老楊看著促銷臺上的巧克力，又看看忙著收錢的王秀蓮和劉阿姨，突然明白了——哪有什么臨期處理，都是大家變著法兒想讓他賺點零花錢。他摸了摸兜里的五十塊錢，鼻子有點酸。

“傻站著干啥？”劉阿姨遞過來一沓零錢，“這是剛才賣的錢，你數(shù)數(shù)，夠買多少彩票？”

老楊接過錢，數(shù)著數(shù)著笑了——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五塊，夠買十二張彩票的。他抬頭看見大家都在笑，突然覺得，這些人比彩票中獎號碼靠譜多了。

“走！”他揣著錢往彩票站跑，“今天我請客，給你們都買一張，中了獎平分！”

身后傳來大家的笑聲，張經(jīng)理看著他的背影，對王秀蓮說：“你看，還是彩票能讓他跑這么快。”

王秀蓮笑著搖頭：“他哪是為了中獎，是想給咱們分點甜呢。”

陽光穿過超市的玻璃門，照在促銷臺上剩下的巧克力上，金箔紙反射出細碎的光，像老楊心里那些沒說出口的感動。他不知道這十二張彩票能不能中，可他知道，有些東西比中獎更重要——比如超市經(jīng)理的冰紅茶，劉阿姨的糖糕，王秀蓮的“嘮叨”，還有這一沓帶著體溫的零錢。

這些，才是生活給的“頭獎”，不用兌獎，卻能甜很久很久。